公元2135年四月初的某天早晨。
宇文念被電話鈴聲吵醒,伸手去摸床頭櫃上的電話。他摸了好幾次,才拿起電話,衝著電話咕噥道:“想理論中午打來,若是吵架我就掛斷電話,讓你閉嘴。”
“星際公司有個發布會,我這兒有兩張特別通行證。”電話裏響起鍾漢離的聲音。
“沒興趣。”
宇文念掛斷電話,側過身去,打算再睡一會兒。當然,若是這麼睡死過去,就再好不過了。可是,初升的太陽已經把陽光照進窗戶,宇文念即使背對著光線,用力閉著眼睛,依然無法逃避刺眼的光芒。
宇文念決定放棄睡死過去的想法,用清醒的方式麵對這個即將死去的世界。誠然,隻有睜開眼睛,看看窗外,這世界呈現給他的隻有歡樂,就像早晨紅彤彤的太陽,除了溫暖還是溫暖。可隻要看一眼這個歡樂溫暖的世界,宇文念的心就會往下沉。直覺告訴他,這是地球人類最後的狂歡,狂歡過後,一切都將歸於死寂。人類的文明不複存在,地球上眾多生物也將徹底消失,這將是這顆星球最徹底的一次生物滅絕。更為可悲的是,這次滅絕不是自然災難,而是人類自己編寫的毀滅程序。
“天作孽由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宇文念在歎息聲中睜開眼睛,平躺在床上。
宇文念沒有心情感受新一天的開始,他連仰望天花板的麻木感都找不到。過去的一年時間裏,他這位培育出幾百名博士的導師,當世社會科學領域的領袖,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不管走到哪裏,隻要他開口說話,立刻就會招來眾怒。就算偶遇昔日崇拜他的學生,學生們也都遠遠躲著他,好像他是天降的瘟神。
像往常一樣,宇文念起床之後的第一件事情,是刷牙漱口,一遍又一遍地洗漱,直到確認嘴裏不會噴出異味。宇文念沒有口臭,也沒有潔癖,他隻是希望麵對同事和記者,少些激烈的言辭,別再招惹眾人口吐芬芳。
剛才誰來的電話?宇文念想起鍾漢離的聲音,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鍾漢離說什麼?星際公司的發布會?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子裏閃過,宇文念放下牙刷,抓起毛巾在嘴上抹了一把,急匆匆返回寢室。
很快,宇文念拎著外套從家裏來。他連房門都沒關,就一路小跑奔向空天樂園。
空天樂園在本市設有四個起降中心,距宇文念最近的中心叫露絲之家。宇文念一走上幹道,就好像坐上傳送帶,被人流裹挾,湧向露絲之家。
露絲之家坐落在廢棄的國際機場,占地麵積是原機場的三倍,飛行器的起降次數也比舊日航班提升了數十倍。即便如此,露絲之家也無法滿足遊客與日俱增的需求。
宇文念僅用了一刻鍾,就被快速奔湧的人流,送到露絲之家的入口,看到了入口裏麵翹首而待的鍾漢離。
露絲之家共有六個入口,每個入口的外麵都是人山人海。宇文念擠過人群,逃難一般穿過智能驗票口。
鍾漢離看著略顯狼狽的宇文念,挑逗道:“你是拾荒的流浪漢嗎?”
“我是被咒罵風暴吹過來的垃圾。”宇文念扭頭看了一眼。
入口外麵罵聲一片,都是買不到觀光票,發泄憤怒的遊客。
“叫罵是最有效的廣告。空天樂園寧願飛行器閑置,也要把一部分遊客擋在門外。”鍾漢離轉身往裏走。
“你天天被罵也是廣告?”宇文念的幸災樂禍過於刻意,顯明是說自己。
“沒有我的廣告,你早被口水淹死了。我是為你分擔口水。”鍾漢離的同情也是十足的自嘲。
“通行證是徐一多送你的吧?”宇文念明知故問。
“不是送給我,是送給我們兩個。他炫耀偵探的本事,是為擊碎你這位學界領袖的信念。”鍾漢離垂下腦袋,舉起雙手,做出投降認輸的樣子。
“還有你這位宗教領袖。在他眼裏,你的宗教理念統統回歸原點,成了徹頭徹尾的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