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要通過創造,把人類生態變成直覺審美形式,這件事的格局很大。
人類生態其大無比,直覺形式則具體可感,兩者間距離迢迢,要完成中間的創造必須經過一層層嚴格的選擇。選擇的結果,人類的生態仍是人類的生態,不因經過選擇而縮小;直覺形式仍然是直覺形式,不因經過選擇而空洞。此間煩難,可想而知。
有些詩人、畫家、音樂家,憑著自己的天賦把此間煩難輕捷消解,這是人類藝術史上的奇跡,常常使我們不得不再一次溫習“人心之通天”的至高境界。
但是,我們即將從事的那些篇幅巨大的情節性藝術如戲劇、電影、電視劇,創造過程長,創造工序多,就不能完全依賴奇跡了,而應該對整個創造活動進行解析研判,然後一步步權衡選擇。這是一個龐大的工程,處處疏漏不得。
黑格爾在《美學》中早就仔細分析過,每一種不同體量的藝術樣式在實現理想時會走完全不同的路。黑格爾把不同的藝術樣式看成是美在自我實現時的不同生命曆程,因此,每一段都是通向永恒之途的一種方式。
篇幅巨大的情節性藝術,首先遇到的,是立意的精神等級問題。沒有一定高度的立意,就控製不了很大篇幅。
正是立意的精神等級,決定了這個作品有沒有可能成為人類生態的直覺形式,然後獲得在人間存在、被人們關注的價值。
要提高精神等級,首先要用苛刻的藝術眼光擺脫種種實用層次的吸引力。
由於情節性藝術的篇幅足以收納不同層次的內容,因此所謂提高精神等級,也就是確定這個精神等級的主宰地位。
“立意要高古渾厚,有氣概,要沉著,忌卑弱淺陋。”(元·楊載:《詩法家數》)在情節性藝術中,要刪淨“卑弱淺陋”的內容是不可能的,但必須讓它們受到“高古渾厚”的統帥。麻煩的問題是,這兩者之間的區分十分艱難,“卑弱淺陋”常常被看作“高古渾厚”。
由於種種曆史原因,藝術眼光常常被曆史眼光、政治眼光、道德眼光所替代,事情就變得更加混亂。
為此,我必須先要用實例說明藝術眼光不是什麼,然後再來說明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