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這個負心之人吧。”白瑾有些不太確定地答,“畢竟,再娶的新婦,也是無辜的人?”
慕懷江無謂地笑了笑:“那你說,她怎麼還不動輕衣侯?”
“難道是仍念舊情……”
“不可能。”男人打斷她,“若是真念舊情,就不可能毒殺他的兒子,弄丟他的女兒。”他敲桌子的手微微一頓,“她是在等。”
“等?”
“等待時機,一擊必殺。”
白瑾神情一凜,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對了,輕衣侯從外求藥回來,午時前後要入城門,若她在輕衣侯府……”
慕懷江頷首,站了起來:“走。我們這便去會她一會。”
輕衣侯乘七香車過安定門,內監照例在前麵以尖細的嗓音開道。
不喊還好,“輕衣侯”三字一出,城內的百姓便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將街道圍了個水泄不通。
斷後的車隊舉步維艱,一隻細瘦的手打了簾子,露出了白瑾憂愁的臉:“怎麼這麼多人?”
放眼望去,隻能看得見七香車上支起的軒篷,綴下的流蘇左右搖擺,車一次隻能走半步,幾乎是在原地搖晃。
白瑾坐立難安,將衣服角都抓皺了。環境實在雜亂喧鬧,即便是輕衣侯死在密閉的車裏,一時也不會有人發覺。多停留一分,就是給那妖物一分可乘之機。
慕懷江略一沉吟,按住了腰間的法器:“不等了,過去。”
陽光從他掠過的袍角溜走,餘光瞥見側邊幾個癩頭小乞丐湊成一堆,穿著辨不清顏色的髒衣裳,對著地上豁了口的碗淌涎水,用髒兮兮的手爭搶吃食,才不管來的是什麼權貴,看都懶得看一眼。
慕懷江的神色玩味,眼角劃過一點輕蔑:這倒是真的不慕榮華。
白瑾停在軒敞的車下方,衣袂擺動,出神地望著那乞兒爭食,緊皺眉頭:“容娘當是有個孩子的吧?算算年齡,今年也該七歲了……”
“哼。”身旁男人笑一聲,不以為意:“那崽子……”
“哢噠。”車內一聲輕響,什麼東西撞在了車輪上,“咕嚕嚕”從華錦簾子裏滾下去,摔在了地上,折射出刺目的日光。
一隻玳瑁貔貅。
二人對視一眼,猛地飛身而上,掀開了簾子……
車內詭異的香氣撲麵而來,卻不是一個女子身形,而是一個六七歲大的小兒,赤著腳,雙腿懸空地坐在桌板上,黑發披散,眼睛是空冥冥的黑,倒映出兩點紅光,殺意肆虐。
紅光映得整個車廂仿佛沐浴在火光中,鎮魂鈴猛地大作,直牽得白瑾的衣角上下動搖起來,“叮鈴鈴鈴鈴鈴……”
女人瞪大眼睛:“這是……”
慕懷江鑽進車廂,法器快速出手,撞在那男孩胸膛上。他畢竟年幼,被打飛出去,攻擊猛然截斷了,輕衣侯雙手捂著脖頸,慘白著臉咳嗽起來,半個身子趴在桌上,黑發披散了整個桌麵。
慕懷江一拎,直接將那凶獸似的男孩雙手反剪壓在了地上,他就像是被扔上秤的魚,仍然在拚命掙紮,隻是紅光已消,他的力道就像是瘦弱的小貓,他一用力就能摁斷他的脊柱骨。
白瑾的冷汗沾濕後背,和慕懷江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詫異。
能讓鎮魂鈴如此躁動,除非天生地長之大妖,但眼前這小東西顯然不是。
“半妖。”白瑾幹裂的嘴唇做了個口型。
慕懷江臉色一沉。
什麼東西誕下的半妖,能有如此可怖之力?
“魅女。”他喃喃,冷笑起來,“是魅女。”
原來如此。
本就不是什麼角落鼠輩,而是因為誕下這個小崽子的緣故。
如若當初那個報信的方士沒死透,他甚至想將其挖出來補一刀。
魅女於怨女同體而生,豈是捉妖人輕易惹得了的?
那是永夜之黑暗,無孔不入,擺脫不了的黑色夢魘。
他低頭看著那伏在地上的小兒濃密的黑發,頭發上似乎倒映出了礦石般的冷光,臉色略微好了些:“我當她有什麼樣的殺招,原來,這就是她的底牌。”
這個小的,這是她放飛的風箏,送出的棋子,全憑她調遣,是她手握的快刀利刃,關鍵時刻做擋在前麵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