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柚(七)(1 / 3)

量做嫁衣,就花了整整一天,到了傍晚,淩妙妙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

三日之內要結婚,就意味著嫁衣不可能多麼精巧細致,刺繡墜珠肯定是來不及了,隻得力求裁剪簡潔大方。

表嬸鞠躬盡瘁,還帶著千裏之外給捎來的禮物……一雙匣子裏裝的珍貴繡鞋,兩足尖飾以圓潤的東珠,行走之間光華流轉,據說這鞋連底子都是羊皮做的,柔軟異常,隻是材料嬌貴得很,沾不得水,是淩虞娘家給的陪嫁之一。

天氣涼了,淩妙妙就在室內穿著它行走,裙據下麵兩汪圓月似的光,亮閃閃。

鞋子半穿著,她坐在床上,伸直雙臂,任裁縫女第三次核對她的臂長尺寸。

量至末尾,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慕聲的影子,他沒有猶豫,徑自走了進來。

裁縫女發現這少年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而女孩也習以為常,連臉都不抬,心裏有些詫異,收了尺,點了點頭,便匆匆離開。

慕聲這兩日忙得很。盡管婚事已經一切從簡,他要料理的事情依然堆滿了案頭,一整天都在東奔西跑,直到傍晚才抽出空來看淩妙妙。

她將睡未睡地倚在床上,半穿不穿的鞋子“啪嗒”一聲落了地,他撩擺蹲下,握住她的腳踝,將鞋子穿了上去。

他的手指有些涼,覆在她腳踝上,將她驟然驚醒了。

她低下頭,慕聲正在由下往上看她。

少年長而密的睫毛下是純粹黑亮的瞳仁,眼型猶如流暢的一筆濃墨劃過,在眼尾挑起個小小的尖,眼尾微微發紅,嫵媚得不動聲色。

這個角度,越發顯得他的美銳利而無辜。

“月老廟,是你想的?”他的聲音很低,幾乎像是在哄人睡覺。

淩妙妙軟綿綿地倚在床柱上:“嗯。”

他睫毛顫了一下,眸中有流光閃過:“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揉了揉酸痛的小臂,打了個哈欠。

“為什麼從簡,為什麼……是後天?”他的語氣帶了一絲罕見的惶惑,似乎真的是在急切地請求她的點撥。

她勾勾嘴角,揚起下巴,語氣宛如嘲笑:“子期不是很著急麼?”

他猛地一愣,旋即站起來,輕柔地撫摸她的臉,許久,竟然有些迷離地笑了,像是透過琉璃瓶,看著裏麵垂死的鮮花:“要是真的你……就好了。”

淩妙妙皺起眉頭:“你才假的呢。”

他微微一頓,白玉般的臉湊過去,非常克製地喊了一聲:“妙妙。”

他抬起臉,垂下的睫毛輕輕顫,似乎在緊張地期待著慰藉。

是一個相當虔誠的索吻姿態。

淩妙妙瞅他半晌,食指在自己嘴上點了點,沾了緋紅的口脂,用力按了一下他的下唇。

緊趕慢趕的婚禮,天公亦不作美,從清晨開始就陰沉沉的。天上聚集了大朵的雲,空氣中漂浮著發悶的潮氣,在秋高氣爽的長安,竟然嗅到了木頭家具發黴的味道。

鏡子裏金步搖像秋千一樣無聲搖晃,慕瑤修長的十指穿梭在她栗色的發間,伸手為她戴上繁複的頭麵。

金鳳銜珠,那串精巧細致的珠鏈,垂在前額,最後一枚細小的珠子恰好印在嫣紅花鈿的花心。

慕瑤抿唇望著鏡中人,淩妙妙的低頭瞅著自己的手指,睫毛垂著,眼尾罕見地以紅妝勾起,還沒有來得及上正紅的嘴唇。

尋常的小家碧玉在這個時刻,都會帶上一絲平時不顯的嫵媚。

“妙妙……你看看?”她有些生疏地扶住淩妙妙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