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裏夏樹第一次見到夏油傑的時候,是盛夏。
漫長,無趣,蟬鳴嘶啞。
連空氣中都泛著讓人想毀滅世界的燥熱。
七裏夏樹當時的確是想毀滅世界,尤其是當那些小孩撿起地上的石頭朝她砸過來。
“掃把星1
“怪物1
諸如此類的詞彙,伴隨著石頭,狠狠朝她扔過來。
七裏夏樹沒有躲,甚至微笑著理了理裙子。
然後,是那些孩子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那些砸向她的石頭,全都調換了方向,砸向了他們的腦袋。
他們被砸得滿頭是包。
嫌惡的語氣變為恐懼,他們捂著額頭哭著,慌不擇路地跑回去,“怪物——你果然是怪物!我們要告訴宮村老師,你一定會被趕出去的1
他們跑得飛快,像是在躲洪水猛獸。
在他們跑遠以後,七裏夏樹不慌不忙地撿起地上的石頭,在手裏掂了掂,毫不猶豫砸向了自己的額頭。
腦袋頓時開了花。
她看著血液滴落下來,很滿意,一抬頭,看到了對麵的石板路上,沉默站在樹下的夏油傑。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夏油傑,他站在距離她十幾米遠的石板路上,清楚地目睹了一切,包括她的所作所為。
盛夏的光從他頭頂的繁密枝椏間落下來,細細碎碎的如同金屑,落在他的發梢、眉眼、肩膀上。
他像是披著一身星辰的神明,站在與她涇渭分明的分界線外,沉默地看著她的不堪和卑劣。
七裏夏樹頂著一額頭的血,不僅不覺得慌張,反而衝他咧嘴一笑,然後滿不在乎地走了。
當七裏夏樹回到院子裏,那群孩子已經在哭著向宮村老師告狀。
他們看到回來的七裏夏樹,告狀的聲音愈發強烈,“宮村老師!就是她,她用奇怪的力量拿石頭砸了我們!把她趕出去吧!她是怪物1
“不是這樣的……宮村老師,不是這樣的……”
從進院子開始就低著頭的七裏夏樹開了口。
聲音很小,顫抖著哭腔。
她抹著眼淚微微抬頭,恰到好處地露出額頭,流下的血跡在臉上劃下刺目的血痕。
宮村老師一下子驚住,走過來看著七裏夏樹的額頭,“這是怎麼回事,夏樹,你的額頭是怎麼回事?”
七裏夏樹瑟縮著,不敢說話,隻有抽噎著的肩膀不安地抖動著。
她小幅度看了一眼那群剛才還在告狀的孩子,然後一副害怕的樣子搖了搖頭,繼續哭著說:“是、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是我……我的問題,宮村老師可不可以不要趕我走……”
宮村明白了過來,是那群孩子又在玩扔石頭的遊戲了,每次玩扔石頭的遊戲,都會欺負七裏夏樹,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他心疼地拉過七裏夏樹,“我帶你去醫務室簡單處理一下,然後帶你去醫院。”
回頭時生氣地對那群孩子說,“你們欺負夏樹還惡人先告狀,真的無法無天了,今天晚上都不準吃晚飯!給我在宿舍麵壁思過1
七裏夏樹從始至終低著頭,抹著那幾滴眼淚,一副委屈又害怕的可憐模樣。
所以也沒有看見院子裏還站著一個人。
“傑,你先到我的宿舍去休息一下吧,行李也暫時放在我宿舍,我帶夏樹處理完傷口再回來給你安排房間。”
當宮村老師忽然這麼說,七裏夏樹才意識到,院子裏還有其他人在。
她遲疑了片刻,悄悄抬頭。
看到了夏油傑。
他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眼神裏沒有陌生,顯然是記得她之前的舉動。
無聲了片刻,夏油傑的目光從她身上輕輕挪開,回答宮村老師,“好。”
從醫院回來,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
宮村老師是福利院的負責人,所以,福利院的工作人員不敢給那群孩子晚飯吃。
孩子們見宮村老師回來,餓著肚子請求宮村老師原諒。
宮村老師心軟,歎了口氣,“大家一起生活在這裏,相依為命,互相幫助,這才是我希望看到的。可是你們總是欺負夏樹,不懲罰你們,你們就不會長記性。”
孩子們慌忙解釋,“老師,我們沒有欺負她,她,她是掃把星!她害死了父母,也會害死我們的!她是有那種奇怪力量的怪物1
宮村老師原本的那點心軟蕩然無存,生氣道:“你們不僅砸傷夏樹,現在還胡說八道!今晚別說吃晚飯了,你們還要把思德篇課文抄一百遍,明天早上交給我1
“夏樹,別害怕,被欺負了就告訴老師,好嗎?”宮村老師對一直瑟縮著他身後的七裏夏樹溫和地說。
七裏夏樹垂著頭,緊張地點頭,“……嗯。”
看起來很可憐。
宮村老師看著心疼,歎了口氣:“回去休息吧,沒事的,老師不會把你趕出去。”
從始至終,七裏夏樹都保持著可憐的神態,那群孩子隻能憤恨地瞪著她離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