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
沈亮的床邊，一個小男孩奶聲奶氣地呼喚著父親。
男孩伸出稚嫩的小手，輕輕撫摸著父親瘦削的蠟黃臉。
“爸爸……不睡覺……陪小亮玩……”
小手在沈亮的臉上不停地遊走，從臉頰到額頭，再到鼻尖。最後，男孩似乎對插在父親鼻孔裏的管子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他嘿嘿笑著，開始玩弄起鼻飼管。
“小亮，別亂動！”
沈亮的父親走進房間，正好看到這一幕。
老人快步走到床邊，製止住孫子，把他輕輕向後拽了一把。
“爺爺，爸爸什麼時候起床？”小亮扭過頭天真地問爺爺。
“你爸爸……唉！”老人唉了口氣，眼圈頓時濕潤了。
麵對孫子已經問過無數遍的問題，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小亮還太小，根本不能理解什麼是植物人，他也不忍心告訴小亮說爸爸永遠也不可能醒來了。
“等爸爸休息好了……就會起床的！”老人又一次向孫子重複著這句謊言，“小亮，快去廚房看看奶奶在做什麼。等會你媽媽還有那邊的爸爸和妹妹要過來看我們，奶奶準備了許多好吃的，快去看看吧！”
“好！”小亮笑著應聲。
“慢點！慢點！”老人扭頭叮囑道，看著孫子一路小跑出了兒子的房間。
沈亮的父親扭回頭，注視著躺在床上的兒子，心如刀絞般刺痛，雙眼的淚水瞬間滑落。
兒子已經在床上躺了近四年，當初醫生說除非發生奇跡，沈亮頂多隻能存活五年，一想到完全失去兒子的時間越來越近，老人更是痛苦難當。不過想想孫子，心裏的刺痛稍稍緩解了些許。
現在孫子是他們老夫妻倆最後的希望，他們自己也才五十多歲，還算比較年輕，以他們的能力足以把孫子撫養成人。不過，從外表上看，他們早已不像是五十多歲的人。
自從兒子出車禍以後，老兩口心力交瘁，這四年來他們衰老的速度比其他同齡人都要快，早已經是滿頭白發，看起來分明就像是六七十歲的老人。
老人向床邊走近一步，彎下身子，用手輕撫著兒子的臉龐。
“亮子，秀秀夫妻倆等會要過來看我們，她現在過得很好，有了他們自己的女兒，小亮有妹妹了！”
老人說著極力衝兒子笑了笑，隨即摸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轉身離開兒子的房間，去廚房給老伴打下手。
沈亮曾經是個出租車司機，在家鄉的小縣城夜以繼日地跑著活。
二十七歲那年，在一次深夜收車回家的途中，他的出租車被一輛滿載渣土的大貨車撞成了一堆廢鐵。雖說他沒有在車禍中喪生，但由於受傷過重，最終成了植物人。
出院之後，他被父母接回鄉下老家，由二老居家護理。
當時沈亮和女朋友秀秀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他都沒有來得及得知秀秀當時已經懷有身孕。由於這次車禍，原本該非常幸福美滿的家庭瞬間到了破碎的邊緣。
出院時，醫生說的五年存活期等於是給沈亮判了死刑，沈亮的父母非常開明，他們沒指望秀秀願意等到發生奇跡的那一天。他們勸秀秀忘掉沈亮，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老兩口萬萬沒有想到，秀秀居然主動說出自己懷孕的事實，而且決定把孩子生下來，給沈亮留下一條血脈。
秀秀的舉動無疑是給沈亮的父母注射了一劑強心針，讓他們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絲希望，一旦失去了唯一的兒子，仍然還有讓他們好好生活下去的動力。
當然，這一切沈亮並不知情，四年來他一直在無意識的狀態中昏睡著。
至於醫生提到的奇跡，老實說沈亮的父母根本沒有抱太大期望。
他們通過各種方式了解到植物人蘇醒的情況非常少，事情已經發生，他們也想通了，如果抱著兒子還能醒來的幻想，到他真離去的那一天，他們倆也會痛得更深。
老天沒有讓他們立即失去兒子，雖說兒子變成了植物人，至少這幾年來還能天天看到兒子，還能陪他說說話，更別提他們意外地得到了一個非常可愛的小孫子。每想至此，老兩口多少有些欣慰，感謝上蒼沒有讓他們走上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