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冬(三)(1 / 1)

臘月二十六,天氣寒冷,重霜。

豔豔和小黑,在夕陽的餘光中,伸著脖子站在馬路邊的枯草跺上,不斷張望。

樹林裏,兩隻烏鴉站在枯枝上,“嘎嘎”發出一陣難聽的叫聲,然後撲棱幾下翅膀,一頭紮進了枯葉敗枝裏。豔豔在地上撿了一根枯木棍,蹲在小黑的身邊,用棍子在地上沙土裏畫了一排笑臉。

她的嘴角不自覺上揚,心裏的愉悅似乎怎麼也憋不住,都快漫出心口了。

爸爸今天要回來了!

雖然媽媽說,爸爸要坐幾天的汽車,今早到了縣城,再從縣城趕車回來,天都黑盡了,讓豔豔不要在路上等,天冷。

可是豔豔還是壓抑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早早幹完了媽媽安排的夥計,和小黑跑到路邊,眼巴巴望著盤山公路盡頭。

盤山公路多彎多拐,隻要有車子從鎮上來,必定一路鳴著響亮的喇叭爬上來。

隻要有一聲車子的喇叭聲傳來,豔豔都要丟掉木棍,踮起腳尖眺望。

多張望幾次後,她嫌踮起腳尖還看得不夠遠,招乎小黑和她一直往坡上跑去,站在高高的柏樹林大石頭上,她能將鎮上幾麵小山盡收眼底。

那曲折的盤山公路像一條白色的玉帶,在山腰穿梭,彎延。鎮上高大的房子也變小了,小得像火柴盒,再遠的房子和小河,她也分辨不清,隻瞧到一片白。

但大客車在山路的盡頭一冒頭,豔豔第一時間發現了它,她突然不叫起來:“大客車,大客車。。。。。。”她的聲音太過激動,手舞足蹈的樣子讓小黑也起身,立起四肢張著脖子狂吠起來。

大客車拖著長長的煙塵,在盤山公路上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有消失在山體後麵,但用不了多久,它就會從山邊冒出頭,出現在更近的山頭。豔豔努力瞪著眼睛,她深怕眨眼之後,大客車就會從自己的眼前呼嘯而過。

豔豔憋紅了小臉,額頭上甚至冒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她一雙小手在衣服口袋裏,緊緊握住了拳頭。

大客車響起一聲嘹亮的喇叭停在了豔豔的麵前,發動機突突響個不停,不太明亮的車窗玻璃裏一陣人頭攢動,然後車門“啪嗒”一聲打開,幾個人提著大包小包下車。

“師傅,開下行禮門!”有人在喊。

豔豔睜大眼睛,呆呆站在原地。

大叔,二叔,哥哥,然後是熟悉的臉孔。

“爸爸。”豔豔怯生生喊了一聲,她知道眼前這個年輕精神的男人就是爸爸,可他剃得幹幹淨淨的頭發和一身整齊時尚的衣裳讓豔豔感到那樣陌生。

這不是記憶中的爸爸!

在豔豔的腦海裏,爸爸帶著病容的臉總是很蒼白,單薄的身子很削瘦。。。。。。。

司機跳下車,摳開車肚子放行禮的門,爸爸放下行禮,笑眯眯衝豔豔張開懷抱,大聲喊:“豔豔,過來,你媽媽呢?”

豔豔鼻頭一酸,大喊一聲“爸爸”撲進他的懷裏。

小黑汪汪汪叫起來,搖起尾巴圍著爸爸和豔豔轉圈。

叔叔們缷下行禮清點完,謝過司機,遞上一張百元大鈔結清車費,大客車這才揚長而去。

叔叔們摸著豔豔的頭笑:“這是豔豔哇?都長這麼高了,還認得到我嗎?”

又是從兜裏抓糖,又是逗弄,哥哥扯著嗓子往上一喊:“媽,我們回來啦!”

奶奶,伯母,媽媽都喜氣洋洋湧出家門來迎接。大家七手八腳,也不分你我,將行禮一股腦兒搬回地壩裏。

家裏早已備好豐盛的飯菜,奶奶更是熱淚盈眶,拉著爸爸和小叔的手喃喃叨叨個不停,剛說完小叔又長高了,接著又說爸爸精神了。

說著說著,奶奶布滿皺紋的眼角溢出渾濁的淚,她不斷用手去摸眼角,那淚水卻像山泉,越湧越多。

“媽。。。。。”小叔叔笑著,眼裏卻飽含淚花:“你快看,我們給你帶的好東西。。。。。”他和爸爸在一大堆蛇皮袋包裹裏翻找,終於翻岀一堆花花綠綠的衣服來。

豔豔偷偷從爸爸的身後,伸岀髒兮兮的小說摸了一把那豔麗的布料,握在手裏軟軟的,薄薄的,涼涼的,比自己身上硬梆梆的黃布衣服可舒服太多了。

奶奶眼睛眯成一條線,將頭上包的青布帕子轉了轉,將三角帕頭轉到後腦勺,拿起衣服,笑出僅剩的兩顆門牙。她借著燈光細細觀賞那些衣裳,翻來覆去地瞧,直說“真好,真好。”

一家人收拾完東西,剛圍上桌子,就見隔麵牆的三爺爺抱起桌子,大叔扛起板凳,三奶奶和幾位嬸嬸端起菜碟碗筷走到地壩裏,擺上飯席。

“都出來吃壩壩宴嘍!”

三爺爺一聲喊,爺爺在地壩中央架上火堆,大伯和爸爸抬起滿桌美味佳肴,將桌子並到三爺爺的桌子一起,大家團團圍坐,烤著火,吃著飯,聊著天,暢歡到深夜。

飯飽糖足,豔豔搬了隻小板凳,坐在媽媽兩腿間,倚在媽媽懷裏,聽大人們天南海北聊家常。

小黑趴在豔豔的腳邊,鼻子前堆著一堆骨頭憨憨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