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瀝瀝的下著。
窗戶上氤氳著薄薄的霧氣,讓外麵和裏麵的人都顯得不真切。
尹一萌裹著單薄的大衣坐在沙發上,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將身下的墊子打濕。冷風從門縫裏灌了進來,她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然後抬起手放在嘴邊哈氣,好讓自己凍僵的手能恢複一點知覺。
許久,一個肥胖的阿姨走了出來,她斜睨尹一萌,聲音冷冷的:“不好意思尹小姐,顧少說不想見你,你還是走吧。”
尹一萌站了起來,眼裏蓄滿了不甘的淚水,她啞聲朝著裏屋說:“顧子涼,以前是我對不起你,但是我求你暫時把我們的個人恩怨放在一邊,你就當行善救救許之深,現在隻有你的血能和他配型。”
“尹小姐!”阿姨提高了音量,聲音帶著濃鬱的輕視:“你是聾子嗎?我說了顧少不想見你。”
“你讓我見他,一眼就好……”
還沒等尹一萌的話說完,阿姨三兩步上前,用非常粗暴的方式扭著她的手臂,要將她往外麵趕。
尹一萌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被人這樣對待她猛地推開對方,隨後揚起頭站直了身子,整個人都充滿了不可靠近的倨傲之氣,她一字一頓道:“我自己會走路,不需要你動手動腳。”
說著,她看也不看對方的表情,走得頭也不回。
身後,傳來阿姨嗤笑的聲音:“不過是野雞跳進了豪門,就以為自己真的是大小姐了,自己胖成大狗熊,還想占我們家顧少的便宜!”
尹一萌的身形頓了頓,她下意識的左手摸右手,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今天的自己又胖了一圈。
都說屋漏偏逢連夜雨,她的人生也一樣的倒黴透頂,現在就連體重也跟自己過不去。
屋內,阿姨目送尹一萌胖到略顯笨拙的背影,冷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忽而,一道修長的男性身影由遠及近,他走到客廳中央望向窗外,窗內的水珠一點一點的往下滑落,把氤氳的霧氣劃成一道道扭曲的痕跡,通過這些斑駁的痕跡他隱約看到了尹一萌的影子,孤單、寂寥、無助……
顧子涼下意識的皺眉,他抿了抿嘴唇後,他條件反射般的向著門外走了幾步,最後又理智地停住。
身後的阿姨喋喋不休道:“這種醜女人,還想巴結顧少,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顧子涼眉頭擰起,他垂眸,幽深的眸光深如見不到底的大海,可是阿姨壓根就沒注意到他的表情,依舊用惡劣的語言攻擊尹一萌。
許久,顧子涼沉沉地丟下這句話後,連傘也不拿就朝著門外走了出去:“明天自己去財務那裏領工資和賠償,以後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顧少——”
阿姨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惹得他不開心要解雇自己,難不成顧少並不討厭尹一萌?
怎麼可能呢,當年尹一萌那麼羞辱顧少,他發誓這輩子見到她都會繞著走,從此他們多年都無交集,直到這幾天,尹一萌三番五次不要臉的來倒貼,顧少依舊無動於衷、甚至連她的麵也不見。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顧子涼隻身走進雨幕中,並朝著地下車庫的方向走去。
雨越下越大,磅礴的雨水劈裏啪啦地砸在地上合著汙水往下水道的方向流淌。
尹一萌邁著沉重的步伐在雨中像個行屍走肉地往前走,雨打在她的臉上,水珠落進了衣領,涼得她寒顫不止。
走著走著,尹一萌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都栽在水裏,渾濁的水濺在她臉上,她頹然地坐在地上,然後不管不顧地失聲痛哭。
來來往往的人川流不息,誰也不願意上前幫她一把,這時,馬路對麵迎麵走來幾個身材苗條的女人,她們走到尹一萌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裏沒有同情隻有無盡的嘲笑和鄙夷。
“醜人多作怪,要哭也別在這裏擋路呀!”
“這麼胖的女人,就像是吹了氣的氣球,你說她能不能飛起來?”
“你開玩笑吧?這麼大的噸位,估計十級大風也不能動搖她分毫!”遠處,一輛豪車泊在路邊,緊接著車窗往下降,一個麵容俊朗的男人側過頭看向了重重的雨幕,深沉的目光穿過雨簾落在了尹一萌身上。
他靜靜地看著她,眸光毫無波瀾,直到那些陌生的女人說出刺耳的話後,雙眸似乎染上了一層陰霾。
良久,尹一萌哭累了便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經過短暫的遲疑後,顧子涼驅車向前,故意把車子開到了幾個女人視線能看到的地方,而他停車的位置選在水位較高的窪地,縱使此刻的雨很大,但是他的豪車也尤為搶眼,幾個女人瞧見之後不約而同地走上前。
其中一個女人彎下腰,故意凸顯她傲人的上圍,她嗲嗲地發聲:“帥哥,今天雨下這麼大,能不能搭個順風車?”
顧子涼降下車窗,他帶著溫暖的微笑側過頭看向她們,當幾個人瞅見他的臉後暗暗吃驚,原本禮節性的喊一聲“帥哥”,誰知道裏麵的車主真帥得有些過分,而且他穿戴整齊,西服的邊邊角角都熨燙平整,似乎像是追求完美的處女座。
“好,但是這邊不方便上車,我去前麵調個頭,請各位稍等。”
顧子涼依舊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就在她們竊喜時,他把車往前開,輪胎濺起的水花將她們的褲腳打濕,幾個人不約而同地低頭,當她們決定往後站一點的時候,已經調轉車頭的顧子涼往她們的方向一路飛馳,隨即窪地的汙水濺起了一人高,直接將她們灑成落水的母雞。
而後,顧子涼沒有按照之前的口頭承諾停車,直接旁若無人地駕車離開,留下幾個女人在後麵跳腳罵著“騙子、爛男人”!
第二天,豔陽高照。
尹一萌急匆匆地到了醫院後,很熟絡地找到了重症室,隔著玻璃窗她看到許之深昏睡在床上,曾經俊美的臉此時此刻蒼白如紙。
幾天前,他健康的站在他麵前,笑容溫暖而明亮。
幾天後,他躺在病床上不醒人事。
這一切來得太快,快得讓她希翼著自己是在做夢。
她掐過自己無數次,那一陣陣鑽心的痛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她,她活在現實世界裏。
這幾天,她一直活在深深的自責中。
如果當時她不讓許之深送自己去學校,或許他就不會遭遇車禍。
如果當時她不貪戀跟他獨處的那點時間,或許……
可是這世界,沒有如果,也沒有後悔藥。發生過的事情不能逆轉,已經變成現實的災難,她隻能痛苦地麵對,彷徨而掙紮。
醫生說,如果再找不到能跟他血液配型的人,他就沒有任何生還的希望了。
尹一萌靠著牆緩緩地蹲了下來,眼淚在瞬間流了出來。
許之深……
就算是我死,我也不忍心看到你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她真的已經很努力想要挽救他的生命,隻是這世間很多事情不是你努力了就一定能得到好的結局。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許之深。”
尹一萌雙手捂著臉,哭得昏天暗地。
哭了許久,她雙手撐在牆上慢慢站起來,因為蹲得時間太長,雙腿早就麻了,那酸酸漲漲的感覺讓她特別的難受。
理了理淩亂的心情後,尹一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低著頭往外走。
一個小時後,她來到了顧子涼的別墅門口,她摁門鈴後,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的小青年,二十左右長得高高瘦瘦的,昨晚諷刺她長得胖的阿姨連影子也看不到。
“請問,您是?”
尹一萌急切地問:“請問顧子涼在嗎?”
青年想了一會才說:“顧少不在家。”
所有的希望都化為了泡影,失落的情緒一股腦兒地填滿了尹一萌的心口。
“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尹一萌垂眼,長長的睫毛掩去了她眼底痛楚的眼神。
“我等他。”
隨後,她站在外麵從晌午等到中午,從中午等到晚上。從一開始的站著到中間的半蹲著,直到後來坐在冰冷的草地上。
不知不覺,天越來越黑,別墅四周的燈都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