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揚州,春光明媚,溫暖和煦。
柳條兒嫩綠嫩綠的,在風中飄飄搖搖,畫舫裏隱隱傳出絲竹之音,伴隨著咿咿呀呀的女子清唱,不管是文人墨客,還是販夫走卒,都愜意地陶醉在揚州的春色裏。
揚州西城的甄府卻愁雲慘淡。
媛媛抱著雕花盒子跨進錦繡閣,見老太太坐在上位,自家母親簡氏和哥哥甄許立在旁邊,叔叔嬸嬸並堂妹甄寧寧都在裏頭。她剛進門,所有人均望過來。
媛媛心頭疑惑,用眼神詢問,卻無一人出聲。
大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尤其是母親簡氏,眼眶紅紅的,似乎流過淚。
媛媛想起家裏的遭遇,估摸著大夥兒聚在一起,是在商議爺爺和雲煙閣的事兒,並未追問,雙手捧著雕花盒子奉給老太太,聲如靈巧黃鸝,脆生生道:“祖母,孫女兒聽說家裏銀錢不夠,這些都是孫女兒不常用的首飾,可以典當換些銀錢,雖然不多,能幫到家裏也是好的。”
“好孩子。”甄老太太瞧了一眼雕花盒子和媛媛細白的麵容,布滿皺紋的臉略略動容,推回她的盒子,聲音和藹沉重道,“都是你自個兒的東西,好好留著吧。”
旁邊的叔叔沉默,倒是一貫精打細算、隻吞不吐的嬸嬸跟著勸道:“對呀媛媛,自個兒留著吧,你是揚州第一美人兒,總得拿幾件首飾傍身的。”
媛媛俏麗的臉蛋微微一紅,低聲道:“嬸嬸說笑了。”
家裏人總愛用“揚州第一美人”打趣她,媛媛其實不大愛這個稱號。父母和哥哥知道她不喜歡,不在她麵前提,嬸嬸和甄寧寧卻老愛拿這事兒說笑,語氣也鬧不清到底是真心讚揚,還是陰陽怪氣。
甄寧寧道:“姐,身為揚州第一美人兒,首飾必須留著,得打扮得漂漂亮亮才找好婆家。”
媛媛臉色微微一變,內心湧出一股酸楚,她平素柔弱,但並非一味忍讓之人,抬目看向甄寧寧,美麗的容顏變得嚴肅,“妹妹,我不想提婚事。”
甄寧寧一頓,難得沒和她嗆聲。
前些日子甄家出事,與媛媛有婚約的成家,火速地和甄家退婚。
雖然揚州城裏的人都在譴責成家太過無情,知道成家是因為害怕擔上事兒才退婚,此事並沒有傷害媛媛的聲譽,然媛媛依舊傷心難過了很久。
這幾日,家裏從不提“婚事”二字,若有人提了,哥哥甄許第一個站出來開罵。然奇怪的是,今兒甄寧寧當著眾人的麵提“婆家”什麼的,滿屋子的人都保持沉默。
媛媛覺得奇怪。
“是啊,老二家的說得對,咱們甄家的其他姑娘,不戴首飾不穿漂亮衣服都行,就媛媛,必須得穿好戴好。”老太太扭頭對甄寧寧道,“寧寧,家裏什麼情況你自個兒清楚,大廈將傾,一家人得放下成見,同舟共濟。你把首飾收拾出來交給我,還有些值錢的東西,一並交出來吧,等渡過難關,我再雙倍奉還,老身說到做到。”
這話明著對甄寧寧說,其實說給二房聽的。
媛媛忍不住看向叔叔嬸嬸,兩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大情願,卻點點頭道:“母親說得是。”
甄寧寧委屈地動了動唇,最終福了福身,“是,祖母。”
目光卻飄向媛媛,眼神裏意味不明。
媛媛越發奇怪,二房總以為甄太爺和甄老太太偏心大房一家,若是真遇到什麼不公正待遇,甄寧寧必然會鬧,今兒甄寧寧為何如此穩重,沒反對呢?
媛媛知道老太太老太爺偏愛自己,卻不敢真恃寵而驕,讓人為難,上前一步,細聲細氣地說:“祖母,都是一家人,孫女兒哪敢一個人穿好戴好,孫女兒的首飾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