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骨死了,同狄人和親事情自然不做數了,阿姐運道不好才遇得我這樣一個弟弟,可我再不中用,也不會叫阿姐胡亂外嫁,要嫁誰,不要嫁誰,或是到底要不要嫁人,當由阿姐自家說了算才是!”
他說到此處,本還有許多念頭,心念一轉,卻把嘴閉得死緊,再不肯吐露半分,隻在心中想我全身上下,也隻這披的衣袍有點用處,雖說及冠還早,可再過幾年也能算個大人了,阿姐不能和親,誰說我不能當成籌碼去同人結親的?
從古至今,拿親事出去做交換得妻族支持的天子多的是,他自登了帝位,從未有過臉麵,既如此,又哪裏畏懼被人議論?
至於那無辜被卷進來女子,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實在不行,將來再想法子補償就是。
趙弘在此處一番自白,讓本來就站在原地的趙明枝更是半晌不曾動彈。
她借著已然十分昏暗的夕陽映照去看,隻覺麵前同胞兄弟的相貌分明熟悉,細細辨認,那執拗表情又顯得有些陌生。
“你本就是皇帝,再沒有旁的皇帝。”
良久,趙明枝才道。
“既如此,那便遣使去談。”她隻略微想了一會,便接著道,“正副使都先慢慢選著,不著急定。”
趙弘說這許多話,心中又如何不發虛,得了趙明枝這樣肯定,便如同極幹渴時候得了一大盞涼井水,隻想著要咕嘟咕嘟往喉嚨裏灌完,便是拿什麼龍肝鳳膽、稀世珍寶、乃至榮華富貴來也絕不肯換的。
隻他手中還捏著那冊子作為提醒,此時忍不住問道“正副使自然要慢慢選,但那隨行使團裏頭,少不得有護衛罷?阿姐,你說能不能從我身邊禁衛裏頭挑一隊人同去興慶府的?”
***
弟弟遇事有了自己的見解,也有了自家主意,雖然曉得他必定別有打算,也知道如若追問到底,未必不會得一個交代,可趙明枝卻不願那樣去做。
畢竟分明還有若幹藩地來的親兵在,數量再不多,抽一隊出來也不難,可趙弘寧願用禁軍都不肯用親兵,其中必有緣故。
可就像兩人對麵時候說的,趙弘才是皇帝。
某一瞬間,趙明枝似乎感受到了還在藩地時候,父母曾經某一刻的心情。
她同趙弘一般滿懷心事,隻是此時實在無人能做傾訴,隻得從福寧宮一路走回自己寢宮慢慢消化,越走那一顆心越是沉溺情緒當中,也不知如何拔出,正慢慢踱步,忽聽得不遠處汪汪叫聲,抬頭一看,黑暗之中,幾盞燈籠高舉,卻是紛紛跟在後頭緊緊追逐,卻是全數趕不上跑在最前頭那一個——卻是一隻黃毛狗兒。
那狗四條腿跑得飛快,簡直幾個呼吸功夫,就閃電一般衝到趙明枝麵前,還曉得不去撲騰人,隻圍著她不住打轉,尾巴都要搖出殘影來,又用頭身去拱她腳下,從腳邊並兩足之中鑽來鑽去,吐著舌頭,不住汪汪叫喚,又湊頭眯眼要她摸,又翻身滾地,露出四條半截黃腿下的一張白肚皮來——卻是那狗兒瓊漿。
這狗被送進宮中本是用來看家捉鼠用的,養到後頭,已經幾乎不捉老鼠,隻在趙明枝寢宮看護,平日也不叫喚,安靜得很,隻是十分認主,一旦聽得趙明枝聲音,哪怕隔得甚遠,隻有足步動靜,也會汪汪直叫,要過來撒嬌。
趙明枝這幾日甚時忙碌,連寢宮也不曾回,就近垂拱殿尋了地方歇息,便一直沒有同它見麵,此時見得這小黃狗,忍不住蹲下身去揉它的頭,又去摸它下巴,呼嚕肚皮。
那狗兒發出嚕嚕聲音,眼睛都眯起來了,又拿一張狗嘴去湊趙明枝的手,幾根胡須掃啊掃的,十分親昵滿足模樣。
分明毫無相似之處,可不知為什麼,趙明枝一下子就想到了送狗的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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