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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這樣動靜,趙明枝又如何會不知。
她原還憂心忡忡,隻怕民心一亂,秩序也要跟著大亂,不想沒過多久就先後得知城門扣了無數車隊,其中以糧食為主,而一幹糧商心生不滿,聯袂去往京都府衙要“公道”未果,引來無數圍觀時,城西大營外竟是捉押了一群同樣上門討要“公道”的糧商。
當天夜晚呂賢章進宮回報,臉上愁容未消,道:“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些糧商敢圍上門來,除卻仗著此時京中再不能多一點亂象,想要留作拿捏,也有想等蔡州消息的意思。”
“譬如那昌隆糧行,背後不僅站著田國舅,其人外甥女也是楊中丞堂弟的兒媳……”他點數了幾家規模較大糧行,果然後頭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兩府奢遮,“各家都有份在裏頭,一旦蔡州得了信,必定會使人來做過問,難免掣肘。”
“隻奢遮的銀錢要緊,百姓的命就不要緊了?”趙明枝問道,“眼下京城景況,若是由著這幹人等胡作非為,一城人都要被餓死。”
她語氣跟平常說話並無什麼不同,可莫名就有一種冷淡在裏麵。
呂賢章不願被趙明枝誤解,連忙解釋道:“百姓與奢遮自無不同,隻到底正是危急存亡之秋,四處都要人做事,除卻要防備百姓離心,一樣要小心兩府離心。”
他半低下頭,忍了又忍,還是抬起眼來,道:“中原已亂,狄人深入腹地,兩府雖遠在蔡州,可不管糧秣、輜重、役夫、兵卒,乃至天下運行,俱要上下官吏一並同心——殿下,此時再如何,也要多做忍耐才是……”
又道:“微臣所言自是不中聽,隻忍一時風平浪靜,一旦衝動壞了平衡,卻怕後續難做收拾。”
趙明枝便問道:“依你所言做了忍耐,城中手尾又如何收拾?難道隻要忍下去,糧食自己就會跑出來?”
呂賢章道:“自然不是,當要先行勸誡,再由京都府衙出麵督促,叫糧商退讓一步,把價錢壓低若幹,將來再做減免商稅……”
趙明枝擰眉看他。
呂賢章聲音揚得高了兩分,又道:“商者逐利自然無可厚非,可要是衙門一而再而三做足了姿態,那等糧商還不懂當如何進退,屆時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再不用憂心南麵來信,彼時再擇一二挑事者來做殺雞儆猴……”
他唯恐麵前這一位公主不明白自己心思,解釋得不可謂不清楚。
然而趙明枝卻是微微蹙眉。
糧價如此,城中情形早已如箭在弦上,哪裏還能等衙門一而再再而三做什麼姿態。喵喵尒説
她沉吟幾息,抬頭道:“京都府衙行事,我身無官職,更無差遣,自然不便插手,隻有一句話想問呂官人——今日午間城中亂象,不知動用了多少人力才得以平歇?”
呂賢章竟有一時沉默,片刻後才老實道:“今日事發突然,城中各處巡鋪並州衙人手不足,最後另借了城防軍之力才將局勢壓住。”
趙明枝輕聲道:“衙門已然如此退讓,今次定的糧價也多為糧商考慮,我也另做承諾,甚至自出產業作為酬謝,卻照舊沒幾個人肯應,若是再為拖延,其餘事情倒不打緊,隻是叫城中百姓、城外流民又當如何作想?”
“要是城中不平再起,所涉範圍更廣,今日都難控製,明日又當如何?”
“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蔡州遠在千裏,要是城中失控,能否做得半點幫助?”
呂賢章雙手在袖中捏成拳頭,頓了頓,半晌才道:“微臣又如何不知……”
他再抬起頭時聲音莫名有些發啞,道:“殿下所慮是為正理,隻是朝中權衡二字避無可避,若不能為長久計,雖能維持一時,等究其根源,其實早埋隱患。”
“臣自是不惜名節,可其餘同衙僚屬難道也能如此?各家糧商多在京中經營多年,樹大根深,上下官吏、衙役、巡兵,都有其枝脈在,遇得親舊,誰人願意出來做那辣手事?”
“人心畏難,人人都怕一旦蔡州來了回信,遲早將今日做法推倒再來,高位者不懼,低位者卻會被清算。”
“如此一來,上無可用之臣,下無聽令之卒,城中更無人手……”
呂賢章鄭重勸道:“臣非為糧商說話,但如今正當忍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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