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
紅星公社第一生產大隊。
正是春耕的時候,社員們能下地的都在田裏翻地幹活,每個人都幹得熱火朝天,春寒料峭的時節,一個個都是一身的汗。
不努力幹不行啊,生產大隊沈明德在那盯著呢,誰動作慢一點他也不罵人,就跟人念叨。
說今年的生產任務重啊,說冬裏大家饑一頓飽一頓難受啊,說你家媳婦快生了吧,不想有個豐收年,年末多分幾斤糧多分幾個錢,給娃子去城裏買個麥乳精啥的?
麥乳精是多金貴的東西啊,聽說城裏孩子吃了那個長得又好又聰明。愣是把人說得心頭火熱,哪裏還舍得偷懶,隻管掙命一般的使力氣。
沈明德看自己又鞭策了一個懶漢,自得地笑笑,心裏美啊,還是閨女心寶教他的這個主意好,不打不罵隻跟人講道理,現在整個公社誰不說他沈明德這個第一隊大隊隊長當得好、有文化?
他眯起眼看著天地的盡頭,心裏慢悠悠地想著事。
公社領導快退下來了,下麵的大隊長能有一個頂上去,這個機會幾年也遇不上一回,自己要好好爭取一番。
忽然,遠處著急忙慌地衝過來幾個小孩,鬼吼鬼叫著,他們說什麼?
沈家的沈秋苓掉河裏了?
沈明德一皺眉,心裏升起濃濃的厭煩,這個掃把星轉世的侄女真是會惹事,直接淹死算了!
這麼想著,他麵上做出焦急憂心的樣子:“你們說啥?掉河裏了?在哪裏?”
他還在表演呢,邊上田裏猛地衝出來幾個人,卻是他二弟沈明富和二弟家的兒子閨女,瘋了一般地衝河邊奔去。
……
冷。
秋苓渾身冷得顫抖,冷得骨頭縫都在疼。
京市的冬天可冷啊,她被房東趕了出來,隻能在天橋底下縮著,撿了一些破紙箱蓋在身上,可是頂什麼用呢,那風就跟刀子似地直往身體裏紮。
她瘋狂地想念爸媽,想念哥哥姐姐,如果他們還在,自己是不是也能有一個家?可是他們都不在了,他們都被自己害死了!
那些人都說自己是掃把星,專克父母兄弟。
可能是真的吧,她的家人都被她一個個克死了,現在她也要死了,死了是不是就能見到他們了,她去給他們贖罪。
可是她還不能死,弟弟丟了,她要去找弟弟,那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恍恍惚惚她聽到了好多人在耳邊說話的聲音。
“這沈家二房真是倒黴啊,上個月大女兒落水了,這個月小女兒又掉河裏了。”
“這次沈秋苓算走運,是她大哥親自跳下河救的她,上個月她大姐春蘭可是被那劉跛子救的,嘖嘖嘖,兩個人衣服濕噠噠的緊緊抱在一起,這不春蘭名聲全毀了,好好一個二十歲的黃花大閨女,得嫁過去當三個孩子的後媽。”
“這沈家的秋苓啊就是個災星,她家都給她克成什麼樣了。”
“禍害活千年,看把她大姐克得要去當後媽,她自己也落了水卻好好的。”
秋苓艱難地想睜開眼睛,可是眼皮好沉重,身體好沉重,有人拚命按她的肚子,她哇地一下吐出水來,大口大口喘氣。
“醒了醒了1
人們的叫聲。
秋苓艱難地睜開眼,看到了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那是她爸媽哥姐,一個個激動地看著她。
秋苓眼眶一下就濕了,爸、媽、哥哥、姐姐,你們來接我了嗎?
……
沈家院子,氣氛很沉默,男人和得力的婦人都下地去了,廚房裏沈老太正在生火做飯,幾個孫子孫女不是出去打豬草了,就是在院子裏喂雞、摘菜、洗衣服什麼的。
沈老太今年六十多,顴骨高壟麵相刻薄,此時耷拉著一雙三角眼,眼角密密疊疊的皺紋都透著厭惡。
“死妮子,喪門星,怎麼沒給你淹死1
她此刻咒罵的,正是剛被救回來的二房小孫女沈秋苓,每罵一句切菜的動作就重一分,當當當地幾乎把砧板上那個葫蘆當成孫女在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