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許暮洲離開房間的一刹那,原本城堡窗外的陽光忽然消失了,那些從窄窗內躋身進來的陽光像是在瞬間被從這個世界上抹消了,整座城堡在瞬間沉入了黑暗之中。
粘膩腥臭的黑色海水從海岸上悄無聲息地蔓延上來,在一次次衝刷中拍上海岸,從窗縫中濺進城堡。
二樓的木質欄杆上布滿了黑色的斑駁汙漬,大半的欄杆因為潮濕腐爛而變得千瘡百孔,支在地板上左搖右晃。
大門上的鍾表指針緩慢地向前一步一步地走著,因為長久沒有保養的緣故,指針挪動得很艱難,能清晰地聽到金屬剮蹭的細微聲響。
許暮洲腳下的地板上覆著一層厚厚的灰,打眼望去,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破損痕跡,臨近窗邊的時候更是如此,窗下的地板不知被什麼東西腐蝕出一個個醜陋的坑洞,密密麻麻地集中在窗下的一小塊區域上,看一眼都頭皮發麻。
窗戶上的木板釘得異常淩亂,鐵釘旁布滿了尖銳的劃痕,拇指粗的鐵釘深深地從木板上嵌入牆壁中,帶著一股要將人封死在這裏的狠勁。
原本陳舊卻幹淨的城堡在轉瞬間變了模樣,像是終於剝去了那層粉飾太平的外衣,露出底下真實的模樣來。
——是陳腐的、陰暗的模樣。
這是好事,許暮洲想,這說明他們終於找到了任務重點。
許暮洲不偏不倚地跟“女巫”對視著,對方看起來不如托婭那樣精致好看,隻能勉強稱之為平平無奇,是張看過之後都不會怎麼記得的大眾臉。
可她又太瘦了——托婭雖然也很瘦小,但看起來也隻能算是個偏瘦身材而已。但麵前的女孩顯然瘦的有些過分,她露在袖口外的手腕看著比二樓的木欄杆粗不了多少,下巴尖尖的,隻有一雙眼睛又大又細長,看起來無端端地顯得有些滲人。
一直被托婭抱在手中的水晶球也不在女孩手裏,許暮洲下意識四處掃視了一圈,才發現那球漂浮在閣樓的天花板下,以一種違背重力的模樣漂浮在空中。
它不再是灰撲撲的模樣,而是像之前每一次“工作”時那樣散發著微微的熒光。
但那隻球畢竟體積太小了,這點光對於整個城堡來說隻是杯水車薪,除了照亮自己之外別無用處。
嚴岑站在許暮洲半步後,他眯著眼睛打量了一會兒樓上的人,隱隱覺出了一點不對來。
許暮洲或許看不出來,但嚴岑看得很分明,麵前這個女孩雖然身材長相跟托婭沒有半分相似,但卻實實在在跟托婭擁有著同一個命格,共用著同一個命運線。
——所以換言之,她也是“托婭”。
女孩在二樓跟許暮洲對視了一會兒,沉默不語地轉過身去,走向了旁邊的樓梯,一步步地走下了樓。
許暮洲見她越走越近,下意識繃緊了身子,嚴岑向前半步,不著痕跡地攔在了許暮洲和女巫中間。
如果是托婭在場,見到嚴岑這個模樣,八成早就停步不敢過來了。但這女孩卻仿佛跟托婭截然相反,她看都沒看嚴岑一眼,視若無睹地走過來,徑直走到了許暮洲麵前。
她在許暮洲麵前兩步遠的地方站定,眼神直勾勾地落在許暮洲臉上,細致地一寸一寸看著他的模樣,眼神裏仿佛帶著鉤子,要從許暮洲臉上鉤下一層皮似的。
許暮洲被她這種視奸一樣的看法看得不太高興,皺了皺眉,開口問道:“你是誰。”
許暮洲問得很不客氣,那女孩卻無動於衷,依舊自顧自地盯著他的臉看,像是能從上麵看出一朵花。
別說麵前這個是“女巫”還是什麼別的,被人這麼個看法,泥人都有三分火。
許暮洲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再說什麼,卻被嚴岑拉了下手腕。
“她不會說話。”嚴岑忽然說。
許暮洲一怔。
他的目光下意識落在女孩的喉嚨上,他的視線在黑夜裏隻能模模糊糊看個大概,但饒是如此,他也看清了女孩喉嚨上一道明顯的疤痕。
那道疤痕看起來非常猙獰,應該是沒經過很好的處理,傷口卷曲外翻,愈合之後的疤痕也坑坑窪窪地扭在一起,看著仿佛一條又粗又長的蚯蚓。
這道疤幾乎成圓弧狀繞在了女孩的脖頸上,以至於許暮洲第一眼看上去,還以為她是帶了一條別樣的項鏈。
女孩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嚴岑的話,她忽然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無聲無息的誇張笑意來。
但說是“笑”,從許暮洲的角度看來,這場麵倒更像是恐怖片的高潮劇情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