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墳並不怎麼深,嚴岑順著那個洞伸手進去摸了摸,先是摸到了一手外濕內幹的陳土,然後再往裏,手指就碰到了一個堅硬粗糙的物體。
嚴岑微微彎腰,單膝跪在地上,向內又探了探,握住那東西捋了一下。
粗糙的布料手感在嚴岑掌心一劃而過,手下的物體細而長,一段與其他不規則鏤空物品相連。
——是約瑟夫的腿骨。
許暮洲見他遲遲不抽手,奇怪地問道:“摸到什麼了?”
嚴岑麵不改色地鬆開手,順著那骨架比了比,又將自己捋上去的衣料蓋回“約瑟夫”腿上,才從那個窄小的洞口中收回手,拍了拍手上的浮灰,沒提骨架的事兒,隻是說:“沒什麼,是陳土,這墳在這應該有一陣了。”
許暮洲並未起疑,他哦了一聲,也幹脆不站起來為難自己的腰了,於是就地席地而坐,將煤油燈放在了身邊的地板上。
“托婭不許我們進閣樓,那就說明他其實知道閣樓有見不得人的東西。”許暮洲說著,伸手拍了拍墳頭上的土,說道:“比如這個。”
嚴岑看他的動作就知道他的話沒說完,於是也不出聲打斷,就靜靜地聽他往下說。
“但是又很奇怪,如果閣樓上的東西真的這麼見不得人的話,那他大可以不把鑰匙給我們。”許暮洲說:“退一萬步說,那串鑰匙是焊好的,不能單獨拿下一把,那他也可以不另外囑咐閣樓這件事……畢竟人都有好奇心,如果他不提,或許我們就有很大概率不會注意到‘閣樓’這件事。”
“但是不說的話,也有可能誤闖。”嚴岑冷靜地說:“你和我畢竟不是經受過真海難的人員,但是那些劫後餘生的人住在這裏的時候,可不像我們倆這樣有好奇心。對於那種情緒本身不夠穩定的人來說,托婭這種‘禁止’就稱得上警告了。所以如果想從托婭自己的表述來確定疑點的話……這個可能性雖小,但依然存在。”
“我知道,我隻是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許暮洲搖了搖頭,說道:“如果遇難的海員數量多,我還能這麼想。但是除了你我,之前來過這城堡的就隻有約瑟夫,這個人員數量太少了,不構成形成行為習慣的契機。”
嚴岑嗯了一聲,說:“繼續。”
“托婭久不見生人,其實嚴格來說也不會有什麼跟人交往的習慣。”許暮洲用兩隻手的食指和中指比出兩個走路的小人,說道:“所以說,托婭在麵對生人的時候,他的所有反應和行為習慣,應該都更趨向於他自己的性格或者習慣。”
“所以我反而覺得,托婭的‘相處習慣’,應該是他九歲之後遺留下來的。”許暮洲聳聳肩,說道:“畢竟從那之後他就沒怎麼見過人了。”
嚴岑摩挲了下手上的繡球花墜,從兜裏摸出一根皺巴巴的手卷煙草,湊在煤油燈上點燃了。
“確實。”嚴岑說:“所以你覺得,他其實不一定就不想讓我們進入閣樓?”
“我隻是覺得有這個可能性。”許暮洲說:“因為畢竟對於九歲小孩子的處事概念來說,遇到秘密想要‘隱藏’是很正常的事情。當一件事不想被人發現的時候,回避才是正常反應。”
嚴岑抽了口煙,沒反駁許暮洲的觀點。
“確實如此。”嚴岑說:“而且剛剛你開門的時候,樓下的托婭也沒什麼動靜,沒有出門的意思。”
“有沒有可能是沒聽見?”許暮洲說:“畢竟還隔著一層封頂。”
嚴岑搖了搖頭。
“托婭在這個城堡呆了這麼多年,你猜他會對這個城堡的情況一無所知嗎?”嚴岑問。
許暮洲一時被他問住了,琢磨了一下,覺得也是,畢竟人家還擔著個“女巫”的名頭,誰知道是不是早有什麼玄學版本的監控攝像頭了。
一想起托婭有可能扒著那個球正暗搓搓地盯著他倆,許暮洲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後背直起雞皮疙瘩。
許暮洲將煤油燈往身邊拉了拉,壓低了聲音說:“所以,嚴哥,你不覺得他很矛盾嗎?”
“就因為這個,我總覺得不對勁。”許暮洲又開始放飛理想地胡思亂想:“嚴哥你說,會不會托婭是個雙胞胎啊?”
許暮洲話音剛落,嚴岑手腕上的繡球花就突兀地發起熱來,嚴岑原本到了嘴邊的話被咽了下去,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怎麼了?”許暮洲問。
嚴岑抬起手,說:“有反應了。”
許暮洲一樂,說:“那敢情好,說不準還真猜中了。”
然而許暮洲拉過嚴岑的手看了看,卻發現上麵的進度條依舊穩穩地停在原地,一點動彈的意思都沒有。
許暮洲奇怪地摸了一把,卻發現那球都熱得發燙了,許暮洲沒防備,被燙了個正著,抽著涼氣飛速收回手,吹了吹微紅的指尖。
“這什麼玩意,燙成這樣還沒進度?”許暮洲惱怒地說:“進度條罷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