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實習(二)(1 / 2)

許暮洲下意識先去尋找著嚴岑的身影。

嚴岑站在人堆左側,離他大概五六步遠的樣子,見他看過來,極輕地衝他點了點頭。

在陌生的環境中,熟人能有效消除不安感,許暮洲稍稍安下了心,邁步往他身邊走去。

兩個係統的傳送機製中似乎有著微妙的時間差,許暮洲醒來的三到五分鍾後,剩下的人目光才逐漸開始聚焦,神誌在緩慢的複蘇。

這三五分鍾足夠許暮洲將他們幾人的情況收入眼中,令許暮洲驚奇的是,這堆人裏還有他的熟人。

在高鐵上遇見的那個被這小黃鴨背包,選擇了七色花的女孩赫然在列。與上次見麵不同的是,少女原本的長發削短了有足足一半,剩下一半用皮筋紮得十分緊實,額角還有一道未曾愈合的淺淺傷口,與那個隻會哭著求饒的模樣有著天壤之別。

“永無鄉的時間線與外麵不同,他們所有人都已經至少經曆過一次逃生遊戲了。”嚴岑等到他走到身邊,才低聲提醒道:“你小心一點。”

嚴岑自己也沒怎麼來過審判係統,這係統並不需要工作人員,隻需要一個特定的預設,之後就隻要放任自流他們產生恐懼,怨恨和憎惡就可以。除了駐紮永無鄉的遠程操控人員需要稍微注意一下折損人數之外,幾乎沒有人會在意這個係統。

明明是這個網絡中納入人數最多的係統,但在永無鄉,審判係統幾乎被放置在了底層。

生與死會激發人的生存本能,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讓人脫胎換骨,但相應的,沒有法律拘束的生死境遇也會勾引出人心中最為隱秘的惡意——在社會中人們要遵守道德的約束,無論情願不情願,都要在身上緊緊地裹上一層人皮,起碼令自己看起來人模狗樣。

但在逃生遊戲裏,生和死兩座大山撂在麵前,人會變的越來越不像個人,最初是對死亡麻木,甚至漠然。直到最後人群會走向兩個完全不同的極端岔路,一部分人在一次次選擇麵前維持住了自己人的本性,贖清了進入係統時所犯的罪得以離開,而另一部分人隨波逐流,放任新的罪行蠶食著自己那張人皮,最後在一次次疊加罪行中成為審判係統永恒的養料,至死為止。

“嗯。”許暮洲簡短地答應了一聲。隨即走到離嚴岑一米開外的地方停下腳步,與對方對視一眼後,默契地同時移開了目光。

許暮洲沒有忘記,這是審判係統的地盤,在場的所有人裏,除了他跟嚴岑這兩個橫插一杠進來搞事的工作人員之外,剩下的所有人,皆犯下了無法彌補的罪行。

這種認知令他整個人的立場都在潛移默化的轉變,他看著操場上零星站著的幾個人,心中的第一印象已經被蒙上了警惕的迷霧。

就像在高鐵上一樣,他並不想在最初就表現出自己的特殊,人之所以天性更趨向於平庸,則是因為特殊往往與危險掛鉤。

他並不確定人群蘇醒的確切時間,自然也不敢拋下這些人去學校裏尋找線索。

除了他和嚴岑之外,這次逃生遊戲還有兩女兩男,除了許暮洲見過的少女之外,剩下的三個人都是生麵孔。許暮洲身邊就站著一個中年男人,看起來四十多歲的模樣,穿著一身不太合身的鬆垮西裝,有些微微的啤酒肚,手上戴著一塊價值不菲的腕表,可惜表殼已經裂開了幾條可憐的紋路,裏頭的表針也早已經停走,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居然還帶在手上。

中年男人的右手前方是一個看起來比許暮洲小許多的男孩子,他穿了一身校服,帶著一副黑框眼鏡,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木訥,劉海有些微微的長,遮住了上鏡眶。他的站姿有些佝僂,背馱著一個細小的弧度,兩肩向內扣著,是一個明顯的防備動作。

剩下的那個陌生的女孩看起來二十四五歲,她穿了一身淺粉色的休閑服,還搭了雙涼鞋,漂亮圓潤的腳趾暴露在空中,已經凍得有些發紫了。

——看起來都是很正常的人。

許暮洲打量著人群的功夫,大多數人已經找回了神誌,身體晃了晃,眼神從那種無意識的空茫變得有焦點。

這是醒來了,許暮洲想。他極其自然地垂下眼,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學校。

參加過逃生遊戲的老玩家似乎早已經習慣了這種開場,許暮洲聽見身側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反倒是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原本昏黃的天逐漸暗了下來,空氣中的水汽逐漸濃厚起來,許暮洲敏銳地搓了搓手背,覺得空氣濕度似乎在瞬間加大了。

審判係統的玩家清醒時間都大差不差,少女顯然也看到了許暮洲,她微微一愣,然後抬腳衝著他走來。

“上一次遊戲沒見到你,還以為你死了。”少女現在說起死亡兩個字顯得極其自然,她甚至還衝著許暮洲微笑了一下,說:“上一次見麵太倉促了,我叫杜晴晴,晴天的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