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評定(二)(2 / 2)

許暮洲看起來並不瘦弱,他身上還沾著方才打鬥蹭上的灰土和血汙,頭發似乎許久沒有打理,有些微微的長,劉海散下來時,能恰好遮住眼睫。但光憑長相來說,許暮洲並不像二十六歲的人,他看起來要年輕一些,更像是剛出大學校門的年輕人。

從資料中看,許暮洲絕不是一個孤僻的人,但也稱不上熱絡,他更多時候並不喜歡將時間浪費在社交上。但他的長相又並不鋒利,甚至可以稱得上溫和。所以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是那種喜歡獨來獨往的叛逆高中學長——還得是身後一群小女生上趕著追捧的那種。

或許是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原因,他有自己的脾氣,甚至偶爾會顯得有些尖銳,但人格卻十分獨立。

這很好,男人想,畢竟他不是來找吉祥物的。

煙頭的火光明明滅滅,男人吐出一口煙圈,略微坐直了身體,認真地回答說:“嚴岑。”

名字對他而言似乎是個很有意義的符號,他說的很慢,又字正腔圓。

還不等許暮洲問他到底是哪個字,他已經不見外地拉過了許暮洲的手,一筆一劃地將岑字寫在了他的掌心。

嚴岑的手上有一層老繭,許暮洲攤著手心讓他寫字總覺得有些麻癢,下意識想往後撤,然而這一個字也沒幾個筆畫,嚴岑已經寫完了。

許暮洲握了握拳,回憶了下方才的觸感,對方寫字時字如其人,橫平豎直皆十分有力。嚴岑嘴裏的煙抽得隻剩最後三分之一,煙霧蒸騰而上,他微微眯起眼睛,免得被煙熏了眼睛。許暮洲隔著一層輕柔的煙看著他,幾乎能想象到那一手鋒芒畢露的好字。

“嚴岑。”許暮洲重複了一句:“我記住了。”

“正如你所說,這一場遊戲中,你是真的,剩下的人也是真的。”嚴岑深深地將最後一口煙吸進肺裏,將煙頭扔到了地上:“但你跟他們不一樣,他們需要在這個遊戲裏麵活下去,而你則隻要找到真相就好。那些莫名出現的記憶確實是為了保護你——當然,它們現在應該消失了。”

許暮洲順著他的話回想片刻,才發現他說的是真的,他的記憶已經重新回歸正軌,雖然還保有記得那些“記憶”的印象,但已經不像那樣混亂了。

“我先前已經告訴過你,這個世界有獨屬於自己的法則,這種法則會維持世界的正常運轉——”

“很抱歉,我打斷一下。”許暮洲說:“你所說的,這種‘法則’究竟是什麼?”

“平衡。”嚴岑回答得很快:“就是平衡本身……你或許很難理解,我盡量說得通俗一些——你知道,這世界上威力最大的力量是什麼嗎?”

不能許暮洲回答,嚴岑先一步給出了答案:“是恐懼、失望、不甘和痛苦。如果非要將其糅雜成一點的話,就是怨恨。”

許暮洲一愣。

“或許這跟你的認知不太一樣,大多數人都會說,力量來自於愛。愛情的愛,或者什麼其他的愛。”嚴岑搖了搖頭:“但其實真正來源於愛所能爆發的力量非常有限——愛會讓人軟弱,讓人有退路。但恨不會,孤注一擲的力量是非常恐怖的。”

他說的有道理,許暮洲想。他並沒有出聲打斷嚴岑,而是在耐心地等待對方繼續說下去。

“這世界上每一種存在都是有意義的,這些感覺也是一樣,它絕不隻是影響每個人的主觀情緒,而是一種潛在的巨大能量。”嚴岑繼續說道:“這種力量是印刻在靈魂本身,且能被世界所吸納的,如果這種力量超出了平衡所能接受的安全限度,世界原有的組成比例就會發生傾斜——說句最簡單的,你難道沒有覺得,最近幾年的天災人禍格外多嗎?”

許暮洲順著他的思路想了想,他是工科生,理解男人的話並不難。假設將這個世界視作最為基本的餅狀圖,在組成世界的各部分比例大致相等的情況下,如果“怨恨”本身在增長過程中過於快速,就會壓縮其他部分的比例。

許暮洲雖然不知道世界的具體組成成分,但大概也能理解這種發展,恐怕是影響嚴岑口中平衡的罪魁禍首。

他遲疑地點了點頭,示意嚴岑繼續說。

“但實際上,大部分普通規格的負麵情緒是可以被人為消化的,並不需要過多幹涉。”嚴岑說:“但凡事總有例外,還有一小部分極其強大和堅定執念是無法被時間和思想抹平的。”

“如果這種‘怨’超越了應有的安全數值數倍甚至數百倍,就需要人為去進行幹預。而我身在的組織——我們將其簡單稱之為平衡係統。係統會對這個世界中的各類數值進行檢測,尋找需要人工幹預的目標。”嚴岑說:“……而我們的工作,就是消除這些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