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他聽到的車廂編號來說,最大的編號也不過十六。長途高鐵的標準車廂數為八的倍數,那麼按概率來講,這些所謂合格的車廂一直沒輪到十六之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加之十六節車廂也符合長途高鐵的規格,那麼現有的合格車廂數量就已經近乎一半了。
這絕不是個小數目。
何況大多數人都不像許暮洲這樣擁有對遊戲的先天接受度,這就說明上車的條件不會非常苛刻,起碼是會被常人聯想到的。
中年女人還在努力著,但高鐵的車廂門關閉時嚴絲合縫,女人修剪圓潤的指甲崩斷在縫隙中,那扇門依舊紋絲不動。
鮮紅的血從斷裂的指甲縫隙中流淌出來,女人吃痛地縮回手,才像是恍然回神一般跌撞著退後幾步。
LED屏幕上的時間從三十分鍾縮短到了十五分鍾,廣播發出一聲短促的時間警告,陸續又有兩節車廂宣告就位,合格率上升到了百分之五十。
“怎麼辦!”中年女人的儀態終於出現了裂縫,她梳理得整潔幹淨的鬢發散落幾縷,指甲中滴著鮮血,言語間終於急切起來:“再不上車,車就要開了!”
中年女人說著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除了那個一直沒有動過的男人之外,許暮洲看起來依舊不著急的模樣,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似乎壓根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麼。少女更像是個搭夥的,隻會下意識跟在許暮洲背後一步遠的地方跟著他漫無目的地順著站台邊緣亂走。
中年女人頓時覺得指望不上他們,她神經質一般啃咬著自己的指甲,將目光從高鐵上收回來,巡視著周圍可能見到的一切目標。
這一看不要緊,中年女人忽然發現在他們眾人身後的陰影中,靠近出站口的牆邊靜靜地停著一輛黑色的SUV,車輛駕駛座的門半掩著,大半個車身沉在黑暗中,隻有大半扇車門露在外頭,折射出冰涼的一線光。
女人麵上的焦急瞬間被狂喜所取代,她眼神發亮,仿佛終於在絕望中發現了一線生機。
她嘴角控製不住地露出笑意,直愣愣地衝著那輛車走了過去。女人與少女擦身而過,還不忘拽了她一把。
“誰說我們要上車了!”女人的眼中閃著狂熱的光,她指著那輛車,歡欣雀躍地說:“我們開車去也可以,反正隻要到達目的地——你們誰會開車?”
少女比女人還沒有主見,她攥緊了小黃鴨背包的毛絨鴨脯,猶豫地跟著女人往SUV的方向走去。
在這種極端環境中,人格不夠獨立的個體會下意識將責任轉移到其他人身上,隻要有人提出意見,就會下意識認同並執行。
但少女自己並不會開車,於是幹脆將希望寄托在了許暮洲身上。她站定腳步,回過頭招呼了許暮洲一聲。
“哎,那個——”
許暮洲聞聲回頭,卻在下一秒驟然睜大了雙眼。
他的眼神越過少女的肩頭落在她身後,少女疑惑地看著他原本平靜的神色驟然變換,他的腳步微轉,後腿微微彎曲,是一個蓄勢待發的姿勢。
許暮洲大聲叫道:“別——”
少女下意識回過頭,卻被身後驟然掀起的氣浪嚇蒙在了當場。
中年女人的手將將摸到SUV的車門,她似乎生怕這輛車消失不見,幾乎在握上門把手的第一時間就拉開了車門。
昏暗的光順著大開的車門流淌進車內,蟄伏的危機驟然張開血盆大口,在瞬息之間便將人吞噬殆盡。
SUV頓時發出一聲驚天徹底的爆炸聲,中年女人麵上的喜色還未褪去,整個人便被炸成了碎片。
許暮洲頓時愣在原地。
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在他眼前炸成了一朵煙花,許暮洲在和平年代活了二十六年,還是頭一回受到這樣的心理衝擊。
空氣中傳來焦糊的氣味,未被蒸發的鮮血順著地磚的縫隙急速流淌下來,直流到少女腳邊,才像是被某種肉眼無法捕捉的空氣牆隔絕在外。
爆炸的火焰和破碎的血肉皆被攔在了以SUV為中心的三米範圍內,少女因停住腳步而將將擦在了這個生死線中,中年女人破碎的肢體零散地滾落在地,一隻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就落在少女腳邊。
少女愣愣地站在原地,她渾身不可控製地發起抖來,喉嚨裏發出呼吸困難的嘶嘶聲,她源源不斷地抽著氣,一時間連呼吸都忘了。
少女脖頸上浮現起窒息而起的青筋,她眼神空洞,竟然要生生將自己憋死。許暮洲咬了咬舌尖迫使自己挪動起灌鉛一般的雙腿,他無聲地罵了一句,衝上來狠狠地在她後背拍了一巴掌,少女渾身劇烈地抖動片刻,隨著呼吸爆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