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今夜月光格外明媚,巍峨的忘生涯上花木掩映,又是一年晚春。
月亮升到最高點時,山巔喇嘛亭子裏隱隱傳出暮鼓梵音冥冥。
藥廬中疏光一豆,眾人圍坐在圓木桌前,鍾綰給每人的木頭碗裏盛上一勺燕皮兒小混沌,碗底鋪著一層雪裏紅,上頭各墜一勺豬油,便是簡單而豐饒的美食。
“來來,都嚐嚐,”嶽神醫敲敲盆子,“雪裏紅是餘歡親手摘的。”“是呢,”鍾綰笑著誇獎,“餘歡長大了,能跟洛風一起上山采藥了,回頭跟娘到集市上把曬好的藥材賣了,換些布料,娘給你做新衣裳。”“你做……”鄭端笑起來,“還是直接買成衣吧。”“你啥意思,不相信我的手藝是不是!”“信,信。”“呃,”嶽神醫道,“小小年紀就會分辨藥材,是塊好料子,真比洛風還有過之而無不及。”鄭端讚許地拍拍兒子的小腦袋,餘歡軟軟地笑起來,白嫩的臉蛋笑出兩個好看的酒窩,煞是可愛。
空氣中漂浮中無數俗世塵埃,仿佛一場不落不融的細雪。
洛風沉默不語,他迎著光去看鍾綰,從她光潔的額頭一直看到發梢。
這個人與五年前有了許多變化,但那種感覺始終沒有變,她依然是她,洛風卻覺得自己更加不對勁了,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慌忙別過頭去。
夜深了,山間鳥鳴陣陣,洛風穿過花木幽深的小徑,嶽神醫坐在望月亭中,拍拍身旁的石凳,“洛風,過來坐。”洛風走過去,訥訥地坐在師父身畔,仰頭去望天邊一輪滿月,月色清輝遍灑,空氣清冷稀薄。
嶽神醫把酒葫蘆遞給他,“來一口?”“我不會喝酒,”洛風說,“您知道的,師父。”“過了今年,你都十五了,男子漢大丈夫,不會喝酒怎麼成。”洛風接過酒來,揚脖灌了一口,辛辣的氣息一氣通到胃裏,嗆得他直咳嗽,不多時,五髒六腑湧起一股子熱烈的痛快,他再喝一口,又品出些遲來的回甘。
“您喜歡過什麼人麼?”洛風問。
嶽神醫笑而不語,亦舉頭去望那皓月,良久方道,“情之一字,是刮骨鋼刀,又是穿腸毒藥,可是世上的人呐,有誰能逃得過那十丈軟紅塵。”十丈紅塵中,有他的心上人,也有嶽神醫的心上人。
原來,師父也有過喜歡的人,洛風在心中歎了一口氣,群山環繞之中,嶽神醫熏熏醉酒,眯起雙目,仿佛又看見那眉清目秀的女子,在月色之下起舞。
無堅不摧,決然不負,這是時光洪流,終有一日,它會帶走所有年輕與稚嫩,讓生命附著上保護的繭,有些屬於他們的感動和快樂卻會長存在厚繭下,曆經滄海桑田,卻仍舊曆久彌新。
歲月匆匆,鍾綰與鄭端哄睡了餘歡,也在廊簷下賞月,一輪皓月兩心牽,千裏相思,終究彙於一處。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一生一世,一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