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麼呢?”謝驚瀾從外麵走進來,俯**看紅漆闌幹上的斑痕,“趕明兒撥個空把這裏修一修,你醒了,府裏該有點兒人氣兒了。”
夏侯瀲把謝驚瀾拉到身邊坐下,兩人並肩看漫漫煙波。夏侯瀲道:“我不挑,露宿荒郊都使得,不必費這些工夫。”
謝驚瀾斜睨他一眼,道:“你高看你自己了,誰要為你修園子,我是為了待客。”他低頭整整衣袖,“蘇州鄉下傳了信過來,你師弟說等他媳婦兒出了月子要上金陵來看你。他前日剛得了一個女兒,不知道會不會帶來給你瞧瞧,不過他兒子已經有一歲半了,應該會帶過來。”
“那敢情好,你見過他媳婦兒麼?”
“沒有,他成親的時候發了請帖來,我那會兒在泉州搜羅佛郎機的醫書,沒來得及趕回來。”謝驚瀾道,“還有你兄弟唐十七的遺孀,也說要來看你。當年唐十七給你留了遺書,你還沒看就暈過去了,上麵說你給他的金銀他沒有全花完,還留了一半藏在柳州私巢南牆根。我讓人去挖出來,送給他媳婦兒了。不過我沒說那是你的錢,隻說是唐十七留給她們娘倆的。”
“別讓她們來,娘倆都是女流,行走不方便,我過段時間去杭州看她們去。”夏侯瀲說著,伸過手來攬住謝驚瀾的肩膀。
“還有持厭……”謝驚瀾頓了頓,道,“我托沈問行找了很久,三年前有人看見一個長得很像他的人出了邊關,那之後便再沒得到關於他的消息。”
風靜靜地吹過來,池麵上漣漪一圈圈地散開,陽光撒在上麵像點點碎金。
夏侯瀲看了一會兒,道:“沒事兒。我哥說我們終有相見之期,他從來不食言,所以我等著。”
“嗯。”謝驚瀾點點頭。
“好了,”夏侯瀲用力按了按謝驚瀾的肩頭,“大夥兒都有著有落的,真好。”
謝驚瀾不鹹不淡地笑了一聲,從袖子裏抽出一張泛黃的薄紙,“先別高興,你的事兒還沒完呢。前些日子你剛醒,我不找你麻煩,現在看你能跑能跳,生龍活虎,有些賬,咱們是該清算清算了。”
夏侯瀲心頭咯噔一聲,有種不祥的預感,試探著問道:“怎麼了?”
“你還記不記得在雪山的時候你把我迷倒送上馬車,還給我一封遺書,說‘少爺,對不住,這一次就當我負了你吧’。”謝驚瀾垂著眼眸,語氣聽不出喜怒,“我隻想問你,你當時怎麼想的?”
夏侯瀲咽住了,三年前的事回憶起來,仿佛還在昨天似的。他望著遠天,道:“我就想讓你別喜歡我了,如果能讓你恨上我,興許你就不惦記我了。”他扭頭看了看謝驚瀾,謝驚瀾沒什麼表情,但一定不大高興。他頓了頓,說:“少爺,我知道你肯定很恨我那樣做。不過我想,將來的事兒誰也說不準,可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活著,至少還有希望。”
那時的他已是無望之人,上天垂憐才給他一線生機,可謝驚瀾,一定要有希望。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謝驚瀾垂眸把遺書折好,收回袖子。夏侯瀲看著,撓撓頭道:“還收著那玩意兒做什麼,不如扔了?”
“扔了?”謝驚瀾揚眉看他,“這是你負心的罪證,我為何要扔了。”
他擼起袖子,露出左手上的三道疤痕,疤已經淡了,卻依稀看得出當初是如何鮮血淋漓,夏侯瀲心疼地摸了摸,問:“祛疤膏不好使麼?我去問問明月娘子有沒有法子。”
“我不祛,”謝驚瀾冷笑,“這兩樣我都要留著,日後你若是不聽我話,我就把它們往你眼前一晾。阿瀲,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