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咫尺千裏(2 / 3)

夏侯瀲想了會兒,開始動手找橫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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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大門。

一輛白馬素車緩緩勒停,沈問行把矮凳擱在車旁,沈玦從簾子裏出來,踩著矮凳下車。夜裏風涼,他披著黑底流雲披風,越發襯得麵容蒼白。

沈問行打著絳色紗燈走在前麵,暈紅的光照亮一截子路,像在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胭脂。沈玦踩著滿地胭脂慢慢走,府裏人少,靜謐無聲。他的府邸不像北地人家的宅院,高牆厚瓦,古樸沉重,他還留著南人的習慣,南人的趣味,府邸初建的時候,特意關照匠人按照南邊兒的園林打造,小橋流水,亭台水榭,務必要像江南山水一般秀麗精致。

但終究不常回來,宮裏事多,常忙得腳不沾地,這處宅院一年到頭也不見得回來幾次。月色溶溶,庭院空空,像一個大水缸子,月光是缸子裏的涼水,浸得人也冷了。大半園子封著,草木森森,終是少了點兒活人氣。

新皇登基,宮裏的事兒處理得差不多了。剩餘些許零碎的小事兒,交由底下人處置便可。他偷閑回來,打算明日一大早起來拜祭先人。魏德伏誅,他要告訴蘭姑姑一聲,好讓她安息。路過書齋,正要往臥房走,他忽然頓了腳步。廊影下,書齋的門沒有上鎖。

沈問行攢了眉頭,道:“這底下人忒不當心,幹爹不常回來,他們做事兒就不盡心了!”

沈玦抬起手,示意他閉嘴。沈問行噤了聲,縮著脖子站著。沈玦走過去,緩緩打開門,身影沒入了屋裏的黑暗。沈問行知道有不對頭的地方,趕緊去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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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瀲蹲在地上,左手擎著火折子,右手在箱籠裏翻找。箱籠太多,找起來費勁兒。他頭一回知道自己的衣衫這麼多,還全是一色兒的黑麻衣,壓在箱籠裏漆黑一片。橫波還是沒找著,他煩躁地抓頭發,沈玦不把橫波放在這兒,還能放哪兒?

忽然,頭頂似乎飄來一朵烏雲,一個黑沉沉的影子罩下來,四下裏頓時暗了。夏侯瀲打了個寒噤,緩緩轉過頭,正瞧見沈玦垂著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火折子的光照亮了沈玦臉龐的下半部分,金色的,像個泥金的神像。還有一半掩在黑暗裏,眼眶、鼻翼、嘴唇都蒙著一層暗影,他沒有表情,直勾勾地盯著夏侯瀲,平白有一種恐怖感。

夏侯瀲迅速吹滅火折,屋裏立時漆黑一片。夏侯瀲站起身逃跑,身後傳來刀斬破空氣的尖銳呼嘯,夏侯瀲抽刀,返身格擋,哢嚓一聲,他新買的雁翅刀斷成了兩截,啪嗒掉在地上。

夏侯瀲:“……”

黑刀如影隨形,瞬息而至。沒有光,伸手不見五指,夏侯瀲隻能憑聽覺和直覺躲避沈玦的刀。黑暗給了夏侯瀲優勢,他是刺客,黑暗是他的本家。常年行走於刀山血海之中訓練了他對危險敏銳的嗅覺,周身的空氣都是他最靈敏的觸角,不管哪一方被刀刃劃破,他都能立刻做出反應。

沈玦察覺到了,所以他沒有戀戰,而是撤身脫戰。兩個人在黑暗中蟄伏,夏侯瀲側身一滾,藏進排排百寶架中。沈玦那邊忽然亮了,一方燭火幽幽燃起,照亮了大半個屋子。他擎著熒熒燈火,眼神冷漠而孤獨。

夏侯瀲忽然發現自己錯了,黑暗裏他沒有辨清方向,滾錯了位置,現在沈玦守著門口,他要逃,必須打敗沈玦。

“你是誰?”沈玦問。

夏侯瀲沒說話。他蒙了臉,沈玦認不出他。

“魏德餘黨?”沈玦放下燭火,款款走過來,曳撒的裙擺在行走間擺動,金線光芒暗淌。

夏侯瀲拿起百寶架上的一把刀,是他收藏的一把倭刀,名喚鬼哭。據說鋒利無比,甚至可以斬斷金石,在殺人的時候會淒厲的哭嚎,那是刀斬過的亡魂在嚎叫。夏侯瀲用過幾回,哭嚎是騙人的,鋒利是真的。

“家賊?”沈玦問,重新拔出刀,純黑的刀刃緩緩出鞘,內斂無光,卻陰寒似鬼。

是靜鐵。

他還用著靜鐵。夏侯瀲微微一怔。為什麼?明明厭惡他,為什麼還要用靜鐵?

“都不是?”沈玦冷厲地抬起眼,“你到底是誰?”

刀勢如山!沈玦雙手握著刀,悍然縱劈。黑刀斬開一室熒然的燭光,帶著哀霜般的淒冷迎麵而至。夏侯瀲迅速拔刀,刀身出鞘的那一刻,刀刃如水,光如走獸!夏侯瀲弓身斜劈,擋住沈玦致命的一擊,兩人同時被刀刃相撞的力量震得後退。

夏侯瀲旋身,變招,反手握刀跨步向前,弧刀走過的線條曲折又流麗,有一種血腥的美麗。刀刃逼近得很快,但沈玦避過了。他仰麵下腰,刀刃在他鼻尖之上一寸遠的地方劃過。兩人相遇然後分開,僅僅用了一個呼吸的時間。

分開的刹那,夏侯瀲的臉上一涼,沈玦的手繞過倭刀,抓走了他的麵紗。但不要緊,他易了容,兩手準備,不怕暴露。

“倭刀術,”沈玦丟了麵紗,問,“你是倭寇?”

他說了句倭語,夏侯瀲一個字也沒聽懂。

“不是倭寇,”沈玦沉思著看著他,冷冷笑起來,“是尚二郎。”

夏侯瀲震驚。這都能猜到!

“猜對了。”沈玦看著他的表情,篤定地說道。

“督主,行行好,”夏侯瀲陪笑,“把橫波還給小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