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驚瀾再起(2 / 3)

他的臉色不大好,白得像紙糊的似的。右臉頰上有一道極細的紅痕,不湊近看看不見。這小子估計是之前和別人打了架,竟然被劃傷了臉。幸好不嚴重,應該不會留疤。

往事紛然如煙,夏侯瀲想起從前的事,那個羸弱但驕傲的小少爺已經長大了,個子高挑,腰背挺拔,隱隱能看出從前的影子。他忍不住想,他現在不是伽藍刺客了,沈玦也不是東廠督主了,他們還能和好,像小時候那樣在一起麼?

想想又覺得自己可笑。已經是陌路人了,舊事何必重提。夏侯瀲把傘塞到沈玦手裏,轉身想走。

沈玦忽然叫住他,“高總旗,左右閑著無聊,不如說會子話兒?”

在京師待久了,他說話也帶著京片子的聲口了。夏侯瀲呆了一下,道了聲好,接過他手裏的傘,為他舉著。

說是聊天兒,可兩個人都沉默著,好像憋著勁兒等誰先開口似的,隻聽得颯颯雨聲,風裹著雨點兒撲過來,滿臉濕涼。

夏侯瀲漸漸悶不住,四處亂看,低下頭,正瞥見沈玦右手手腕上掛著一串盤得發紅的星月菩提珠,終於開了聲,道:“掌班信佛?”

沈玦抬起手腕,低頭看那菩提子,紅得發亮的珠子一個連著一個,底下垂著碧璽佛頭塔。他垂著眼睫,道:“信過一段時日,開過光,也求過簽,也請過長生牌位。廟裏那些雜七雜八的名目,挨個做了個遍。可是有什麼用呢,上天聽不見你的祈求,神佛也看不到你的磕頭,求不得的,依舊求不得。”

“或許是時候沒到呢。”夏侯瀲說,“你方才說請長生牌位,這珠子莫不是為別人戴的?”

“為一個故人。”沈玦輕聲道,風吹過來,他的眉宇都是涼的,“我去京師裏頭最靈驗的寺廟求拜,保他平安,祝他長壽,可他還是死了。”

夏侯瀲對死亡不陌生,過去的十年裏,死亡與他如影隨形。走到現在,雖仍做不到淡然無謂,卻也能坦然麵對。沈玦對這個故人如此耿耿於懷,大約是他在宮裏的相好吧。夏侯瀲斟酌了一會兒詞句,道:“人生大限,無人可破,該走的都得走。她在天上,肯定不舍得你難過,掌班還是節哀吧。”

沈玦仿佛渾身一震,一字一句地說道:“好一個人生大限,無人可破!既如此,這星月菩提說到底就是些沒用的玩意兒,那就扔了吧。”他把腕上的菩提子褪下來,往雨幕中一扔,菩提子落在土坡下麵,沾上了土,沾上了雨,黯淡了光輝。

“幹嘛扔了!”夏侯瀲攢起眉,把傘柄塞到沈玦手裏,鑽出傘底,下坡去撿菩提子回來,用袖子仔細擦幹淨上麵的汙漬,捧到沈玦麵前。夏侯瀲站在坡下,雨點打濕了頭發,膩膩地黏在臉上,沈玦站在坡上,撐著傘,低頭看著他。

“收著吧,好歹盤了這麼久,當個念想也好。又或者,說不定以後去了陰曹地府,還能見麵呢。”

“陰曹地府?”沈玦嘲諷地笑起來。

“或許是下輩子。”

“下輩子?”沈玦道,“我不管來世,隻問今生。”

沈玦把傘還給夏侯瀲,自己負著手向番子們的營地走過去。那邊的炊煙已經起來了,朱順子在向夏侯瀲招手。夏侯瀲半邊肩膀已經濕透了,他沒在意,隻低頭看了看菩提子,紅潤圓亮的珠子,沾著雨點兒,像瑪瑙玉石。夏侯瀲把菩提子收進懷裏放好,也朝營地走過去。

吃過晚膳,歇息了一個時辰,他們繼續趕路。朱順子見他們要星夜兼程,鼓起勇氣裝病,喊著要歇息,讓他們先走。番子不由分說,把他拎上馬,還有人按按刀柄,眼神透著危險的意味。朱順子愁眉苦臉,隻好跟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