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胸!”
“……”
沈玦竟然無言以對。罷了,方才她好歹救了他,不和她計較。沈玦深吸了一口氣,心平氣和地問道:“你懷裏裝了什麼?”
高妃眼神躲閃,結結巴巴地說:“沒什麼,我什麼也沒裝,我就是最近長胖了而已!”
“明兒就能吃上好飯好菜了。”沈玦耐心地說道,“你不給我看,明兒你也休想吃到好的。”
“哼,我不信!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你哄了你屋裏頭那個傻不拉幾的小白臉,還想哄我?”
沈玦剛平複的心情被高妃三言兩語一說,又崩盤了,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哄他什麼了?”
高妃往地上“呸”了聲,道:“別看我傻,我心裏門兒清著呢!你哄他陪你玩兒,給你當牛做馬,還要陪你睡覺!”
沈玦被戳中心事,喉頭一哽,什麼也沒說出來。他沒有告訴夏侯瀲迦樓羅來宮裏找過他,更利用被劉得意欺負的事兒讓夏侯瀲答應留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習慣了耍手段,耍心機,隻要能讓夏侯瀲留下來,瞞他、騙他又有什麼?夏侯瀲會知道這些麼?知道了會討厭他麼?
沒關係,他告訴自己,隻要他不說,誰知道他曾碰見過迦樓羅呢?
隻不過沒想到他做得滴水不漏,瞞得密不透風的事兒倒叫這個瘋子看得清清楚楚,沈玦冷笑道:“我看你腦子越發糊塗了,明兒該去太醫署請個醫正,好好給你瞧瞧。”
話還沒有說完,高妃自己沒有兜好,好幾個泛著油光的肉包子從衣服裏滾出來,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
沈玦:“……”
高妃含著淚撿起包子,仿佛死了孩子似的,癟著嘴哭喪:“我的包子!都怪你!你是大壞蛋!”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連日的烏雲散了,露出圓盤大的月亮,地上積著水,月光粼粼,像撒了一層碎銀子。兩個人進了順貞門的門檻,悄悄闔上宮門,踩著滿地霜雪似的月光往裏走,高妃仍捧著那髒了的包子,眼眶裏的眼淚要掉不掉。
沈玦長歎了一聲,走到小廚房捧出一小盒糕點遞給高妃,道:“這是我自己的體己,隻有這麼些了,你自己省點吃。”
高妃受寵若驚,忙把糕點揣進懷裏,眼淚汪汪地說道:“我錯了,你是好人!”
沈玦很無語,沒再理會她,踅身走回屋。身上濕了一點兒,他站在門外先把身上的雨水擰幹,才推門進了屋。太晚了,他擔心吵醒夏侯瀲,澡也沒洗,脫了衣服便往小榻上一躺。黑暗裏,炕上的夏侯瀲翻了個身,口齒不清地問:“少爺,這麼晚你去哪了?”
手冰冰的,沈玦哈了口氣,道:“解手。”
“哇,這麼久,少爺,你該不會有陽結之症吧,搞不好會得痔瘡的,明兒弄點通腸的藥喝喝?”夏侯瀲清醒了些,大驚小怪道。
沈玦掀起眼皮瞥了夏侯瀲一眼,不理他。
“你怎麼睡到榻上去了?”夏侯瀲問道。
沈玦想起在後苑裏高妃說的那句“還要陪你睡覺”,心狠狠地一跳。高妃那個瘋子,淨說胡話。閉了閉眼,沈玦道:“兩個人一塊兒睡不方便,我就睡在這兒。”
夏侯瀲有些納悶,沈玦的心思向來七拐八繞的,兩個人睡得好好的,也不知道自己惹了他什麼,這就要分床睡了?因為和沈玦睡在一處,夏侯瀲每天都乖乖洗澡,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沈玦是嫌他髒,嫌他臭,還是嫌他頂著個四喜的臉,長得醜?
算了,他認輸,愛怎麼著怎麼著吧。夏侯瀲從床上坐起來,赤腳踩在地上,走到沈玦榻邊,一聲招呼也不打,直接把沈玦囫圇個抱起來,沈玦驚得在夏侯瀲懷裏亂抓,叫道:“你幹什麼!”
沈玦在宮裏頭過得很清苦,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抱起來沒點分量。夏侯瀲輕輕鬆鬆地把人抱到炕上,道:“哪有少爺睡榻書童睡炕的道理?”說罷,頭也不回地回到榻上,鑽進被子裏。
沈玦沉默了片刻,蓋上被子,也睡了。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主子們還睡在被窩裏,奴婢們已經忙碌起來了。挑燈的挑燈,灑掃的灑掃,做早膳的做早膳。乾西四所是宮裏頭的化外之地,奴婢們一般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自從沈玦來了以後,雖然不要求他們像別的宮苑一樣起早,但至少要趕上領早膳的時辰。
因為能吃上早膳,大家並沒什麼怨言,再加上沈玦一向賞罰分明,待人和善,大家知道了沈玦的好,也不便多什麼嘴。夏侯瀲受傷的時候不管這些,關在屋裏睡得昏天黑地。現在傷好了,便自覺起來做事兒,少年人,力氣足,灑掃庭除的一應雜活兒都包攬了。
和他一塊兒掃地的太監們年紀也不大,十二三歲的年齡,正是活潑的時候。幾個人一碰頭,又在那瞎嘀咕起來。
“嘿,四喜哥,我方才去膳房領早膳,你猜我碰見什麼了?”
夏侯瀲還沒接話,其他人倒爭先恐後地問道:“你看見什麼了?難道是新入宮的秀女們,聽說個個天女下凡似的,讓咱皇上挑花了眼!”
“呸,你襠裏缺了一塊兒,還能想女人?”小太監斜了那人一眼,繼續道,“玉清池昨晚有人落水了,死得好慘呢,渾身上下跟發了的麵團兒似的,戳下去就是一個窩。”
有人不以為意,道:“不就是溺死麼?咱大岐開國到現在,玉清池溺死多少人了?宮妃、太監、宮女兒,貓啊狗的要多少有多少,這有什麼稀奇的。”
小太監道:“要說他也倒黴呢。羽林衛的大哥說,這人半夜從膳房偷了金杯銀盞,估摸著是打算送到琉璃廠去賣,誰曾想走路不留神兒,滑了一跤,趕巧橋欄杆裂了一塊,人就翻下去了。”
“皇上在西苑新修了個豹房,許久不曾來後苑,這些太監宮女就不把灑掃修理當回事兒了,欄杆裂了都沒人發現。幸好死的是個偷東西的小太監,要是哪個貴人撞了這背運,可得有一堆人得倒黴咯!”
夏侯瀲插嘴道:“你說了半天,還沒說死的是誰呢。”
小太監摸了摸頭,道:“哎,忘了說了。是膳房的劉公公。”
夏侯瀲驀然一驚,不吱聲了,心裏七上八下起來。昨夜沈玦出了趟門,該不會和這事兒有關吧?
夏侯瀲怎麼想怎麼覺著這事兒十有**和沈玦脫不了幹係。四喜不就是因為調戲沈玦被他弄死的麼?沈玦心眼兒小,又是世家出身,從小讀的是四書五經三綱五常,縱然當了奴婢,心高氣傲的脾性卻改不了,哪能容忍這樣的羞辱?不剝了那死太監一層皮就是輕的了。
這人兒怎麼能這麼膽大?就算是夏侯瀲自己,要在皇帝眼皮底下動刀子也要掂量掂量。
夏侯瀲放下手中的活兒,四下尋覓起沈玦來。沈玦不是個閑人,雞零狗碎的事兒一籮筐,這會兒也不知道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