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修羅場(2 / 3)

夏侯瀲的手心燙得嚇人,像握了一團火焰,謝驚瀾感受到他的顫抖,抬起眼看他,隻見他早已滿頭大汗,睫毛上沾的不知道是淚珠還是汗水。夏侯瀲又問了一遍:“聽到沒!”

謝驚瀾使勁搖著頭,道:“我要去找老師,去都督府,讓他們派兵過來!”

“沒有用的!”夏侯瀲道,“你去找戴先生隻會給他惹禍上身!至於軍隊,你根本請不到!”

“為什麼!”

“因為要殺你們的是魏德,當朝司禮監掌印魏德!”夏侯瀲盯著謝驚瀾的雙眼,道,“應天府都督是他的義子,你過去求援,隻會被殺人滅口!”

謝驚瀾蠕動著嘴唇,腦子裏一片狼藉,他捂住臉,道:“還有什麼辦法,還有什麼辦法!”平日裏讀的四書五經都成了廢物,一點用場也派不上,他痛苦地抓著頭發,聽著外麵的哀嚎、呼救和呐喊交織成一片。

不知哪裏起了火,屋子被遠處的火光照得蒙蒙亮,有人奪路狂奔,嘴裏大喊:“救命啊!有刺客!”聲音沒有持續多久就戛然而止,那人的身子破布麻袋一般倒在地上,露出身後雙手握刀的刺客。所有刺客都穿著一襲黑衣,銀色麵具流淌著溶溶月光,他們提著沾著鮮血的長刀,像一隻隻潛行的梟鳥。

“快換上我的衣服!”夏侯瀲從遞給他一把破爛的短刀,又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道,“這刀給你防身,荷包裏有一對耳環,能當點銀子,你姑且拿著。記住,出去以後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告訴別人你叫謝驚瀾。”

“我能去哪?”謝驚瀾看著夏侯瀲,影沉沉的雙眼沒有光亮,“你告訴我,我能去哪?”他猛地撲到夏侯瀲身上,掐著他的脖子怒吼道:“夏侯瀲,是不是打從你進謝府起便打上了滅謝家滿門的主意!你們早就計劃好了對不對!你在謝府裏做什麼?什麼你娘會來接你,什麼小偷,你們都是騙人的!”

夏侯瀲把謝驚瀾推到地上,道:“是!我是騙了你!我不是什麼小偷!但是害死謝家滿門的不是別人,是謝秉風自己!他令闔府上下熟背彈劾魏德的奏章,魏德惱羞成怒,才要你們所有人的命!”

謝驚瀾瞪著眼睛看著夏侯瀲,眼中滿是血絲。忽然,似有人慢慢接近門口,兩人陡然一驚。

一個刺客用刀推開門緩緩走了進來,陰騭地逡巡漆黑的小屋。夏侯瀲和謝驚瀾藏在簸箕和木桶的後麵,露出兩雙驚恐的雙眼。刺客穿行在架子之間,用刀挑著雜物,他閑庭信步一般慢慢靠近,隻要轉過最後一個架子,就會來到二人的跟前。

夏侯瀲看了眼謝驚瀾,戴上麵具,忽然爬出去。刺客聽到聲響,驀地轉過身。

“是我。”夏侯瀲道。

“臭小子,在這幹什麼玩意兒?”刺客陰惻惻地開口,臉上神色不懷好意。

“老子撒個尿不行嗎?”夏侯瀲裝模做樣整著衣服。

“哼。”刺客不屑地笑了聲,“怕是嚇破了膽,藏著不敢出來吧。”

夏侯瀲別過頭,做出被揭穿的羞憤模樣。

“沒膽的孬種,好好藏著吧,別嚇破了膽子,丟你娘的臉。”刺客用刀鞘在夏侯瀲的臉上拍了拍,大笑著走出門。

刺客走遠了,謝驚瀾從後麵爬出來。

夏侯瀲低頭扒自己的衣服,低聲說道:“快換衣服吧。”

“你不是說你娘是數一數二的大拿,你的地位很高,旁人都不敢惹你嗎?”謝驚瀾看著夏侯瀲,道,“那個人怎麼這樣對你?”

夏侯瀲撓了撓頭,他以前好像是這麼對謝驚瀾吹過牛來著。牛皮被揭破,他也不覺得窘迫,隻把衣服塞進謝驚瀾懷裏,催促道:“別管那麼多了,少爺,快換衣服吧。”

“你呢,你會怎麼樣?”謝驚瀾執拗地問道,“你把我放跑了,你會怎麼樣?”

“都說了別管那麼多了!”夏侯瀲煩躁地抓頭發,一把抓住謝驚瀾,剝他的衣服,“你留在這必死無疑,我不會死,就這麼簡單!麻利的給老子把衣服換上,不要回頭,不要發抖,不要說話!不要讓別人發現你是謝驚瀾!”

謝驚瀾沉默地看著他,半晌,垂著腦袋自己把衣服換好。

“少爺,外麵的世道不太平,你……照顧好自己。”夏侯瀲按著謝驚瀾的肩膀,道,“記住,不要回頭,不要說話。”然後他打開門,把謝驚瀾推了出去,連反悔的機會都不給他,迅速關上了門。

黑夜沉沉,階梯下麵躺了一具已經冷了的屍體,空洞的大眼瞪著謝驚瀾,仿佛還殘存著未散的仇恨。樹影深深,似乎每個陰影裏都藏了未知的危險,謝驚瀾摸著腰間的刀鞘,冰冷刺激著他的神經,他向著危機四伏的黑夜,邁出不知前路的一步。

幽森的路長得沒有盡頭,要到小門,他要經過一個花園兩個院子。他盡力走荒無人跡的小路,盡力忽視耳邊越來越清晰的慘叫和哀嚎,雙腿好像灌滿了鉛,每走一步都要竭盡全力。好不容易走到花園了,回廊曲曲折折,像一個永無盡頭的迷宮,燈籠不知道被誰熄滅了,目力所及之處皆是影影綽綽的山林樹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