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走吧。”
“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這次真的走了。謝驚瀾扶著牆望著,石磚牆很粗糙,摸得手有點疼。夏侯瀲坐上胡同口的牛車,消失在了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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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瀲並沒有離開金陵,段叔把他安置在晚香樓,每日早出晚歸,難得見上一麵。夏侯瀲又過上了被放養的日子,幸好他已經習慣了,早已能自得其樂。
他沒有猜錯,伽藍盯上了謝秉風。刺客們一個一個進了金陵城,晚香樓前院燈火輝煌,醉生夢死,是人間樂土,後院裏刺客們把烈酒淋上刀刃,臉上沒有表情的白瓷麵具流淌著橘黃的燭光。伽藍八部到了六個,剩下兩個,一個在上次刺殺中斷了一條手臂,留在山上修養,還有一個就是他娘,人還在西域沒有音訊。
夏侯瀲有一絲不安,伽藍刺客向來是單獨行動,像一匹雪原上的孤狼。可是後院裏聚集的刺客,起碼也有二十個人了。伽藍刺客一共也不會超過三十個。他不敢多嘴問什麼,刺客們都是亡命徒,比狼群還要嗜血,壓根不會因為他是迦樓羅的兒子就高看他幾分,他們折服於一個人,永遠隻會因為那個人手裏更加鋒利的刀。
他們還盯上了誰?一個刺客至少要殺一個人,他們至少要殺二十個人。一座金陵城殺二十個人,這是七葉伽藍從未有過的買賣。
為什麼娘還沒有回來段叔就把他接出了謝府,僅僅是因為他們要刺殺謝秉風嗎?
夏侯瀲想不明白,隻好在晚香樓瘋跑,幾天的工夫他已經摸清了晚香樓裏裏外外的構造。順著柱子爬上橫梁,再從橫梁蕩到三樓,他摸進柳姬的房間,從她的妝奩裏偷了一對金玉耳環。
段叔知道他手裏留不住錢,近來摳得很,給的那點錢還不夠塞牙縫,根本不夠夏侯瀲買零嘴的花銷。
門外傳來腳步聲,夏侯瀲把耳環收進兜裏,踩著窗台爬到外麵,扒在牆上,腳下是靜謐流淌的秦淮河。
“今兒怎麼有心思來了?我還以為你早就把我給忘了。”柳姬坐在梳妝台前,望著鏡子裏的男人。
“進來老夫忙著彈劾魏閹,轉得像隻陀螺,這不一有閑工夫便來你這了。”謝秉風湊近柳姬,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氣,“真香,我的乖乖,你這是用了什麼脂粉,這麼好聞。”
“什麼脂粉,這是老娘的體香。”柳姬哼了聲,道,“你都被貶到金陵了,還彈劾?難不成你想被貶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去?老娘可沒空陪你。”
“放心吧,這次是六部三法司二十四衙門聯名上書,準能把那個閹人扳倒,他倒台之日,便是老夫回朝之時。”謝秉風笑道,眉眼間都是得意。
“六部三法司?那也是京城的六部三法司,有你這個留都的閑官什麼事兒,瞎湊熱鬧。”柳姬不以為然。
“你懂什麼?聯名上記著老夫一筆,到時候的功勞便有老夫一份,況且老夫早已放出話去,我謝府闔府上下熟背奏章,便是老夫一人身死,還有謝府闔府108口人代老夫直叩天闕。四海皆讚佩老夫義舉,老夫雖官品不如當年,聲譽卻遠勝當年。是個留都的散官又如何?”
柳姬鼻子裏哼了一聲,道:“沽名釣譽。”
“你!你這女人,當真是頭發長見識短。這可是萬古千年不朽的勾當,日後史官編史,少不得讚我一筆。你真是……”謝秉風氣得直喘粗氣,瞧柳姬娉娉婷婷地端坐著,臉如細瓷,睫若彎月,又腆著臉湊上來道,“罷了罷了,老夫同你講什麼道理。等老夫得了回京的詔書,再把你贖了身,帶你一起走,到時候你便知道好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