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墨斯安靜地注視她片刻,才回答道:“當然會。痛苦、悲哀、喜悅、憎惡與愛意,這些人類和其他生靈擁有的感情,神當然也有。人原本就是以我們為原型塑造出來的。但我們感受還有表達情緒的方式,很多時候都與人類不同。”

潘多拉沒有等到他詳細的解釋--神明的情緒感知和表達究竟有哪些具體不一樣。珀耳塞福涅真的能被一個凡人嬰孩代替嗎?她沒有追問。

“撒謊的緣由往往重要。編織謊言時你也要考慮,你為什麼要撒謊。”赫爾墨斯將話題轉回謊言還有得墨忒爾身上,“大地不再有豐收的金色美景,然後呢?”

“之後的事……您也插手了,我想聽您說。而且,您說得比我好。”潘多拉意識到這話聽起來像恭維,無措地舔了一下嘴唇。她真的這麼想。

赫爾墨斯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潘多拉的頭發對赫爾墨斯莫名有吸引力。之前他還隱忍著隻在她睡著時碰一碰;現在可能因為合乎本性的那一麵已經揭開了,找到了繼續留在至福樂原的由頭,又有了想要的承諾,他便有點肆無忌憚。

況且潘多拉身體裏多了狡詐的種子,卻還是那麼坦誠地稱讚他,他頓時感覺剛剛親了一下發尖還不夠,不禁伸手以指尖纏住她帶卷長發的末梢。

“父神宙斯聽到了人類的祈禱,從奧林波斯派出一位又一位的神明,奉上禮物和榮譽,試圖勸說得墨忒爾回到眾神之間,再度給大地帶去恩澤。”

心情好的時候赫爾墨斯總是分外好說話。他應下潘多拉的請求,接上她沒敘述完的事件後續:

得墨忒爾拒絕了宙斯派出的所有使節,她隻想再次見到失蹤的女兒。於是宙斯命令赫爾墨斯居中調停,勸說哈得斯讓珀耳塞福涅暫時離開煙霧繚繞的黑暗之地。

一邊描繪他怎麼受命前往冥府,赫爾墨斯手上也沒閑著。他將潘多拉的頭抬到膝上,指尖靈巧地翻飛。將她的蜜色長發編成辮。

潘多拉聽著他複述,卻有些走神。

她一抬眸就能對上赫爾墨斯的綠眼睛。拉近的不止空間上的距離。他對她的態度突然要親近隨意許多。並不是說之前他對她不好,但總是帶了點客氣的疏離,好像不願意離她太近。

潘多拉猜想這是因為她主動請求成為他的學徒。大概這種誓言關係對他來說,和宙斯給予的任務有什麼不一樣。

“我將消息帶給哈得斯,他同意放行。你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冥王同意放還珀耳塞福涅,卻在臨別時讓她吃下了一粒石榴籽。品嚐過冥府果實的女神無法徹底回歸奧林波斯,在那之後,每年三分之一的時間都要與哈得斯一同度過。

“假如你身處珀耳塞福涅的境地,你想要回到母親身邊,但哈得斯不會輕易同意,”這麼說著,赫爾墨斯開玩笑似地扣住了潘多拉的手腕,“你還沒有吃下石榴籽,你想要逃離冥府霧一樣陰冷的黑暗,而能使用的武器隻有謊言和詭計,你會怎麼做?”

潘多拉支起身,思索片刻後說:“我……會說,如果我見不到陽光還有母親的麵容,我就會因為悲傷死去。”

赫爾墨斯笑了。

“啊。”她意識到錯誤。

以死亡為籌碼和冥界主人交涉缺乏意義。況且,得墨忒爾與宙斯的女兒本來就與死亡無緣。和她不一樣。

“再想想。”赫爾墨斯圈住她手腕的力道加大,她的肩膀撞上他的,腰間也被從後箍住。那個讓她感到陌生的赫爾墨斯又露出端倪,而且與她貼得這麼近。神明光冕的寒芒鑽進亞麻織物下,讓她顫抖,又吸走她掙開的力氣。

她隨即想到,也許他隻是在入戲地模仿死亡的主宰。

即便如此,有一瞬間潘多拉幾乎要以為,赫爾墨斯不在出題考她,而是真的在以介紹花草般柔和的口氣,在她耳畔威脅:“說服我,否則你就要永遠留在我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