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提坦神族。
潘多拉對於奧林波斯與提坦眾神之間的爭端隻有模糊的概念。她知道提坦神王是宙斯的父親,宙斯取而代之,才成為了天空的主宰。這麼說的話,提坦神族應該是奧林波斯眾神的敵人。但潘多拉又是送給某位在人間的提坦神族的禮物。
她第一次對於自己降生的緣由產生了些微疑問。
但她安靜地聽赫爾墨斯繼續說下去。
“因為原初的人類品性高貴,能夠以黃金相比,因而那被稱為黃金時代。黃金時代的人死後沒有消滅,而是成為了守護世間的代蒙。”
“那之後,父神宙斯又創造了新的人類。他們一百歲才成年,成年後卻隻有幾年可活,並且喜好紛爭,缺乏對神的敬畏。於是宙斯將次一等的白銀時代也終結了,大多數人死後進入地下世界,少數來到這裏。”赫爾墨斯停頓了一下,“你看到的可能就是那時的場景。白銀時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用怕。”
潘多拉追問:“那麼現在的人類呢?”
赫爾墨斯卻不打算繼續講故事了:“之後有機會我再繼續說。你應該休息,夜已經很深了。”
“我必須現在就睡嗎?”
潘多拉眼巴巴的樣子有點像孩童。赫爾墨斯口氣更柔和地哄她:“你雖然不是人類,但和人類一樣需要睡眠。”
她天真地問出稱得上不敬的話:“神明不需要睡眠嗎?”
“基本不需要。”
“也就是說,您不會做夢?”
赫爾墨斯笑了:“如果昏睡之神對我施法,我還是會做夢。以及偶爾地……假如我耗費了太多力氣需要恢複,或是感到太無聊了,也會小睡一下。”
“那麼我睡覺的時候,您會到哪裏去?”
潘多拉毫無自覺,但她發問的口氣聽上去就像在挽留他。厄洛斯惡劣的贈禮又開始騷動。赫爾墨斯光顧著控製住表情,並非本心的話語卻趁機偷跑出來:
“我哪裏都不去。”
她頓時露出安心的表情,重新躺下。
赫爾墨斯在她額頭上輕輕一點:“今晚你不會再做噩夢了。”
星砂般的碎光從他的指尖散開。
柔和的睡意攀上眉梢,潘多拉勉強睜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對他說:“既然您哪裏都不去,那麼您要不要也睡一會兒呀?”
但她在等到答句之前,就已經再次進入了夢鄉。
赫爾墨斯有些後悔手快給潘多拉施加了安睡的祝福。他在至福樂原無事可做,沒有人需要他傳信。而且他清楚,走多遠都一樣。即便在島上遊蕩一整夜,他也會將神識感應集中在這小小的窗畔,有什麼動靜都會立刻知曉。
然而枯坐在床邊是另一種煎熬。
厄洛斯點破之後,赫爾墨斯便再也無法對自己的異常視而不見。金箭擊中他後並未消失,而是成為他的一部分;它化作從深處向外啃齧的火焰,他越清醒就燒得越旺,像要將他從頭到腳地燃盡。
潘多拉清醒的時候還好一些,赫爾墨斯好歹能夠借著欺騙的權能加以掩飾。但失去觀眾,權能的效益就大大減弱。軀體好像不再屬於他,有了自己頑固的意誌,手指和臂膀都蠢蠢欲動,想要去觸碰、去占有。
--您要不要也睡一會兒呀?
無心的邀請在耳畔盤桓不去,赫爾墨斯又想歎氣了。
與剛獲得靈智時相比,潘多拉不再沉默地接受一切,提問和要求都越來越主動頻繁。這昭示著她的好奇心開始萌芽。但求知欲也隻是個開始。走出蒙昧的山洞、意識到壁上搖曳的影子隻是廣袤世界的一隅之後,其他神明與人類都擁有的感情也會快速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