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墨斯,”她突然呼喚眾神信使的名字,和信徒不一樣,沒有帶長串的讚美前綴,不知該說是無畏還是單純地無所謂,“我有個疑問。”
“你說。”
她研究了一會兒自己的手指,才抬起頭看向他,臉頰和眼睛在流動的夕照中發光:“我是什麼?”
不等赫爾墨斯回答,她又來一個問題:“我是人嗎?”
這問更容易回答:“不是。”
雖然並非凡人,但與凡人極為相似。
“而我顯然和您不一樣,並不是不死的神明。”潘多拉微微笑了,赫爾墨斯險些以為她將奧林波斯眾神的計劃都已經看透,或是隻差最後幾步推導。
然而潘多拉迷茫地停頓了半晌,最後決定向他求助,流露出不問緣由的信賴,好像確信他一定能給出答案:
“赫爾墨斯,我是什麼?”
這回他幾乎不假思索:“你是潘多拉。”
獲所有饋贈,亦是眾神所饋贈。
潘多拉眼睫顫動了一下,她輕聲問:“那麼,為什麼我會誕生?”
為了懲罰狂妄的人類,給他們帶去勞苦與災禍。
“為了被愛,”赫爾墨斯罕見地為說謊而心虛,但他沒法給出別的答句,甚至有那麼一刻連自己都騙過去,“為了彰顯父神宙斯的神通,傾倒世人,為所有人所愛。”
即便在一日成長許多,潘多拉距離理解神使給出的這個答案還有一些距離。她模模糊糊地知道愛是什麼概念。這份感性是阿芙洛狄忒伴隨魅力贈予她的禮物。但她的感情還非常淡薄,對眾神的話語、尤其是擁有言語權能的神使赫爾墨斯本能地信服。
於是她坦然接受了他的答案。得到答案就足夠,不再去細想那意味什麼。
赫爾墨斯突然朝天空中看了一眼,轉過身:“太陽下山了,我帶你去住所。”
他領著她來到山丘頂上的小屋。門前小小的一方沙地被橄欖樹環繞。
“你一定很疲倦了,好好休息。”
潘多拉正要搖頭,她並不累,她還有一些別的想問赫爾墨斯的事。但不知怎麼,下一刻,強烈的睡意襲來,她的眼皮沉沉地向下落,抑製不住。
“睡吧。”赫爾墨斯伸臂接住潘多拉,將她放在小屋中的床上。他側眸看了一眼手中金杖,頂端的蛇頭在昏暗的屋內幽幽泛著細碎的光。
雙蛇杖還有一個用處:隻要輕輕揮舞,就能讓任何人頃刻睡去。
輕輕帶上小屋房門,赫爾墨斯足下一點,猛地朝初升的星辰之上飛去,又驟然停下。
“我知道你在那裏。”他漫不經心地揮動雙蛇杖,破除遮眼的戲法。
夜空之上,除了赫爾墨斯,又突然多了一道身影。他麵貌年輕,背後生有羽翼,身背箭袋,手中隨意地拎著一把短弓。
“厄洛斯,你在這裏幹什麼?”
對方笑眯眯地用問題回答問題:“你覺得呢?”
赫爾墨斯聳肩:“是你說伊利西昂太過無聊,缺少惡作劇的對象,這裏當然不可能有變化。我想不到你為什麼要來這裏。”
厄洛斯挑起眉毛,打量了赫爾墨斯片刻後搖頭:“你一直比我更擅長騙人,我都分不清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在裝糊塗了。”他長長歎了口氣,沒轍地給出線索:“我當然是來看你的好戲的,赫爾墨斯。”
赫爾墨斯一怔,明白了什麼,臉色驟變。
司掌愛欲的神明狡黠地笑了,作勢拉開他的金弓,瞄準赫爾墨斯的方向,啪地鬆弦:
“沒錯,當然是因為我向你射出了一支愛的金箭,讓你愛上了宙斯為凡人準備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