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一雙人 (1 / 3)

有反應了?

有反應了!方才你紮針的時候,她還皺眉,還喊了一聲,我看見她嘴唇動了,是在喊疼。

我怎麼沒看見?你眼花了吧?好了好了,這裏這麼多人需要照顧,你自覺點兒,別有事沒事就找我,我又不是你們的特護!

你什麼態度?我就是看見她有反應了,你長眼睛幹什麼的,連這個都瞧不見?你看看你的針,把她的手都紮青了……哎,你別走,我去投訴你……

哎,有本事啊,真的有本事去住特護病房,那兒專人伺候你,我告訴你,我沒工夫搭理你,愛哪兒哪兒去……

混亂嘈雜的聲音,混合著來蘇水的味道,嗆出了我的眼淚。

一雙冰涼的手,顫抖著劃過我的臉龐,為我拭淚,然後就聽到bear的聲音:“大夫,護士,我師父真的醒了,快來啊,快來人啊……”

Bear的聲音已經破了音兒,顫抖而嘶啞,她的呼叫聲中,混雜著熟悉的音樂旋律,還有紫薇嘶聲地哀呼:皇後娘娘,十二阿哥真的在窗戶外邊看著你呢……

急促的腳步聲,更濃烈的來蘇水的味道,眼中有了濕意,我已經懶得去思考,究竟自己是一夢醒來,還是又陷入另外一個夢境。

真實,虛幻,我已經分不清楚了。

冰涼的手,拂過我的身體,透過眼睛半睜半閉的縫隙,我看到眼前很多晃動的白影,還有閃亮的聽診器。

醫生?醫院?

可是忽然間,我發覺情形不對,我的身體,好像已經不再完整,因為渾身酸痛得都要抽搐了,想挪動挪動身子,卻找不到自己的右手和右腳,不僅僅如此,整個右邊都沒有感覺,好像自己就剩下左邊的一半兒了。

怎麼會,沒有了右半截?

截肢了?

不對,就是高位截肢,也沒有從中間劈開的道理,我又不是慘遭肢解。

耳朵裏邊,好像掠過很多飛機,嗡嗡地聲音,震得我兩眼發黑,哎,右邊的眼睛還在,隻是,隻是我感覺不到右邊的腦袋。

好半天才能再聽到屋子裏邊的聲音,聽到有人對bear很不客氣地催促:310床,該交款了。

Bear也有些不耐煩:不是昨天剛交過嗎?你們醫院是治病救人的,還是宰人的?

那個人哎呀了一聲:哎,你會說話就說,別扯用不著的,早讓你們一起把錢交了,你就是拖拖拉拉,今兒三百,明兒五百,我們還沒嫌煩,你在這兒說什麼呢?

兩個人爭吵起來,bear的聲音越來越高,特別激動,連聲調都走了腔。

我張開眼睛,看到bear背對著我,和一個護士模樣的人在爭吵,這時過來幾個護士,把那個吵架的護士拉走了,然後進來一個醫生,走到bear麵前,扶了扶眼鏡說,你,你是310床的家屬?

Bear不吵了,一把拉住醫生,急切地問,結果出來了?

那個醫生哦了一聲,手裏拿著一張單子,白得慘淡的單子,又扶了扶眼鏡說,出來了,是左低基節區,半卵圓中心腦栓塞,準備轉科吧。

愣了愣,bear拉著醫生的手沒有放開,大夫,什麼,這個結果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轉科?

那個醫生沒有表情,眼鏡又掉到鼻梁上,就是腦血栓,你媽是酮酸中毒並發心肌梗死進來的,現在又發現腦部有血栓形成,所以得先轉到心腦血管科,你去交錢吧,準備做腦磁共振和心冠造影……

Bear的身子晃了晃,向後退了兩步,靠在我的床邊,這個消息顯然震撼了她,讓她沒有辦法思考,所以連醫生誤會我們是母女,她都沒用去辯駁。

醫生走了,臨走的時候還叮囑一句,快點交錢,做檢查,轉科。

慢慢地轉過身,我看到bear淚流滿麵的臉,眼圈青灰,深深地陷了下去,她平時喜歡眯眯著的小眼睛,此時顯得大了很多,bear也看到了我睜開眼,淚流得更快,一下去撲過來,倒在我身上,

師父,你醒了,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你就這樣……醫生說你需要刺激,我天天在給你念紅塵,念大家的留言,念你手機裏邊的短信,天天給你放《還珠格格》,你看,現在播放到紫薇進了小黑屋了,容嬤嬤那張臉多喜感啊,師父。

她邊說邊哭,抱著我,可是我隻有左半身能感覺到她身體的溫度,她眼中的淚,洇濕了我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