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抬頭,卻不見任何人,正嘲笑自己幻聽,忽而哭聲響起來,還夾雜著那句“不好吃”。他倏地站起來,這才在大書桌下看到初齡站在那裏,兩手高高地舉著她的雞蛋糕,大概用力過猛,嫩嫩的糕點被她捏得隻往下掉碎屑。她哭著嗚嗚咽咽地說著,彥琛這才聽清楚,女兒說得是“父皇吃。”
初齡方才因看不到父皇,便想起來叫他,可是父皇都不理她,自己又舍不得吃雞蛋糕,驕傲的小公主當然要哭了。
疲憊不堪的皇帝一見女兒竟好似渾身有了力量,繞開桌子到女兒這裏,竟直接盤腿坐在了地上。初齡撅著嘴哭哭啼啼,一邊就把雞蛋糕往父親嘴上抹,彥琛就著吃了幾口,眼眶頓時就濕潤了。
看見父親吃了,初齡這才不哭,跟父親一個姿勢坐下來,心滿意足地享受剩下的雞蛋糕,時不時衝彥琛眯眼笑笑,但是雞蛋糕卻牢牢地貼著自己的身體,再舍不得分給父親。
剛才這小丫頭說話了,她肯定是說話了,可是這會兒彥琛卻舍不得逗她再開口,生怕丫頭一著急又不肯說了。
初齡見父親麵色糾結,就以為他饞了,撅著嘴低頭看看手裏被自己捏得不成型的雞蛋糕,鼓起腮幫子想了想,還是舉起來遞給她的父親,卻很不舍地帶著哭腔說:“父皇吃。”
彥琛好容易壓下心裏的激動,湊上來咬了一口,初齡看手裏剩下的越來越少,咧嘴就大哭起來,雙手握住她的雞蛋糕貼在胸前,生怕父親再咬一口就沒有了。
皇帝忙把哭泣的女兒抱起來,殿內另一側桌上早就擺了各色的點心,隻是他連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這會兒把女兒直接放到桌上,哄著她說:“父皇的點心都給齡兒,可不許哭了,你一哭父皇心都要碎了。”
初齡才沒工夫聽父親說這話呢,滿桌的點心映入眼簾,樂得跟跌進米缸的小老鼠,匍匐在桌上將自己喜歡的幾樣攏到身前,因見有很多,便大大方方地抓了自己不愛吃的那些使勁兒往彥琛手裏塞。
皇帝的衣服早被她揉搓得滿是油汙,可這個做爹的隻管樂,一點也不覺得厭煩,更伸手要去拿初齡攏在身邊的幾件點心,誰知小丫頭竟用身體擋住,清清楚楚地對父親說了“不給”兩個字。彥琛幾乎欣喜若狂,再伸手,女兒又一邊哭著說“不給”,一邊把自己不愛吃的塞給彥琛,意在別搶自己的東西了。
皇帝捧起初齡的臉重重地親了幾口,抬頭便見到嗣音,她手中的食盤裏托著一碗粥,也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靜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齡兒說話了,嗣音你聽見沒有?她會說話,方才還叫朕父皇。”彥琛有些激動,可想起那晚的話可她傷心的背影,一時又靜下來了。
嗣音看著爺兒倆滿身點心碎屑和油汙,皇帝臉上甚至還有,初齡撲在桌上就差把自己淹在碟碗裏,看見自己樂嗬嗬一笑,又往嘴裏塞了一塊點心。賢王妃說把丈夫當孩子哄,嗣音此刻看來也不用“當”了,眼前分明就是兩個孩子。
她緩步過來放下粥碗,嚴肅地盯著初齡,把她一把抱到麵前說:“從來不肯好好吃飯,吃起點心來就沒個收斂,你看母妃再給不給你碰點心。”說著拿絲帕把女兒髒兮兮的臉蛋擦幹淨,身上的衣服本就單薄,膩膩的點心油漬幾乎透到裏頭貼著肉了,才洗澡換的幹淨衣裳又不能穿了,氣得照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說:“怎麼那麼皮呢?”
這一下並不疼,但初齡是最驕傲的,且有父親在邊上自然不會錯過撒嬌的機會,轉身就撲到彥琛胸前去,她也不哭就委屈地瞪著娘親,似乎是要驕傲地說:“這些都是父皇給的。”
“你打她做什麼?朕看著呢,也不會叫她吃撐的。”彥琛當然偏袒女兒,一邊又說,“她會說話了你聽見沒有,難道一點也不高興嗎?”
說著指了初齡愛的幾碟點心說:“那些給父皇好不好?”
初靈使勁兒地搖頭,奶聲奶氣地說著:“不給。”
剛才那聲“不給”嗣音當然聽見了,也是因此才愣在原地的,這會兒又聽見,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這是不是意味著,女兒不用再被送走了?
“父皇吃。”初齡很有眼色地又重複了那三個字,仿佛故意在母親麵前念叨“父皇”,把自己不愛吃的點心又塞給彥琛,得意地回頭來看看母親,撅著嘴的模樣好不驕傲。
“你不要哭,該高興才對。”彥琛聲音柔柔地,心疼他的嗣音落淚。
她自己擦去眼淚,轉身就要走,彥琛急道:“朕有話對你說。”可嗣音沒有駐足,隻是這回她不是走,而是喚方永祿讓宮女準備熱水給女兒洗漱。
不久後皇帝那裏也換了衣裳,本想過來看奶娘們給女兒洗澡,嗣音卻站在桌邊指指那一碗小米粥,說:“初齡不肯好好吃飯原來都是隨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