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1 / 3)

當時謝霖被那光晃得暈了過去, 睜眼時卻躺在一根粗壯的枝幹上。

他一動,平衡不穩,就從樹上掉了下來, 心頭正驚慌,這具身體卻本能地調整了動作, 安穩落地。

……這好像是他的身體,又好像不是。

心念一動, 身體便自動掐了個訣, 凝出一麵水鏡來, 謝霖往裏麵一看, 看見了一張模模糊糊的臉。

這清晰度不太行, 得給差評。

但看輪廓, 好像確實是自己的臉, 身體特征也……謝霖低頭看了看常被自己嫌棄的,過於纖細的手腕,心道這幻境還挺逼真。

“如衣。”

身後有人來,謝霖轉身,看見個仙風道骨的年輕人向他走來,態度很是熟稔, “你這是醒了?”

謝霖愣了愣,正覺奇怪, 就聽見自己自然而然接了話:“嗯。師父,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師父??

這逍遙子還真是修為高深……看著好年輕。

“你準備好就能動身, ”逍遙子揶揄一笑, “為師又不像你,這麼熱愛睡覺。”

“好好睡覺也是生活的一部分……”謝如衣接了一句,又問, “不過那兩個家夥怎麼辦?”

他揚揚下巴,示意樹下被捆仙索縛住的兩個人。

雖說話是自己說的,動作是自己做的,但是這些並不受謝霖的意誌控製,在對方眼中,他也隻是謝如衣。

怎麼說呢……就好像劇情既定的遊戲,玩家操縱著自己的角色,但npc仍把他當作那個故事主人翁;又像是他的靈魂被裝進了“謝如衣”的外殼裏,正在以全息方式體驗一場電影,很是奇妙。

謝如衣說完,逍遙子便是一樂:“你覺得呢?”

他覺得……謝霖很快接受到了這具身體的想法。

——那是兩個被他們抓起來的魔修。

這時候魔淵尚未被封印,魔修與修仙界常有爭鬥發生,雖說大部分魔修都在魔淵之下活動,也不排除有混入市井的。逍遙子一向是“魔修當誅”派,之所以暫時沒朝這兩個魔修下手,是因為近日來,他的徒弟對此產生了一絲困惑。

師父是個好師父,一向鼓勵徒弟自己尋找答案。

何況這兩個人還是謝如衣抓回來的。

謝如衣看那倆魔修,從頭到腳都和修仙界的普通修士沒什麼兩樣,先前交過一回手,也沒發現他們功法上有何血腥之處,跟傳聞中嗜血啖肉的魔修完全不同。

他不知道是自己出了問題,還是“魔修=壞蛋”這個觀念原本就是錯的。

他想了想說:“我想把他們送回魔淵之下,正好這世間逛了個遍,還沒去那裏逛過。”

“你要為師獨自去尋鎮物?”逍遙子乜斜著看他。

前陣子,在逍遙子的牽頭下,師徒二人商量出一個規模奇大的陣法,若陣成,則能將魔淵封印幾百年,斷絕這世間的紛爭。近日他二人正在滿世界地尋找可用的五行鎮物,兩個魔修也是他們在路上遇到的。

“昂,”謝如衣應了一聲,無辜道,“您能者多勞?”

“……嘿你這個小兔崽子!”逍遙子被他氣笑,從懷裏摸出個紅彤彤的玩意兒朝他丟過來,“快滾!”

謝如衣一個閃身,靈敏避開師父的攻擊,轉身將那玩意兒撈進手中。

定睛一看,竟是一段紅繩。

這紅繩是捆仙索的“鑰匙”,意思就是允了。謝如衣莞爾,禮尚往來地從懷裏摸出個裝滿了靈石的納戒,回拋過去,大喊:“謝啦師父!正式開始布陣之前,我肯定會回來的!”

話音剛落,人已牽著兩個魔修身在百丈外。

他這人性子跳脫,沒多久就給那二人鬆了綁,說是“免得他二人遭受非議”,然而綁是鬆了,卻不讓人走,非得將他倆“送”回魔淵去才行。

兩個魔修其實特別煩他,本來他們偽裝得好好的,是謝如衣將他們認出,又親自將他們抓了起來,現在還要把他們送回魔淵去,自說自話得很,整一個大寫的煩人。

偏偏他倆沒法跑,因為盡管沒被綁住,二人的修為卻遠遠不如謝如衣,跑也跑不掉。

他倆商量,堅決不能給這個修仙界的渣滓好臉色。

——結果相處幾天之後就叛變了。

謝如衣手頭有仿佛花不完的靈石,成日帶著二人吃吃喝喝,也不急著趕路,遇見新奇好玩的事或物,總要在當地逗留幾天,一段“押送”的路,走得仿佛公費旅遊。

何況他脾氣好,兩個魔修對他冷言冷語也不以為忤,並不在吃住上克扣上他們。修仙界怎麼修煉,兩個魔修不清楚,反正他倆是很樂意吃東西的——再說謝如衣那些熱飯熱菜不知道哪裏弄來的,滋味妙得很,比他倆從魔淵出來後在世間吃過的一切事物加起來還要美味。

誰能抵擋美食的誘惑呢?

反正他倆不行。

就這麼逛吃逛吃,三人仿佛好友一般一路去往南沼。

這一段的時間線很奇妙,像是走馬觀花,又仿佛身臨其境,謝霖很快就看見他們的快樂旅途出現了矛盾。

處熟之後,謝如衣會問些自己好奇的問題,比如“魔淵下麵什麼樣”,或是“你們一般怎麼修煉”。前一個問題還好,後一個問題在魔淵屬於禁忌——幾乎不會有魔修打聽別人的修煉方法,那兩個魔修感覺被冒犯,當時就梗著脖子反問:“你問這做什麼?!”

臉紅脖子粗的,看得出來很生氣。

謝如衣挑了挑眉——前麵說過,他脾氣很好,被吼了亦不以為意,一律含笑以待。等人氣頭過去,他才道:“問你們當然是圖個方便,總不能我都修煉到這境界了,還半道換功法吧?”

兩人:“……”這話倒也有點道理。

“再說,”謝如衣微笑著,繼續說,“就算你們不說,我也能到魔淵之下去,找魔修一個一個試身手,總會知道答案的,對不對?”

這話就像威脅了。

“你知道一個修士出現在魔淵之下會引發多大的騷動?”兩人冷笑道,“你總不能將那裏翻個底朝天。”

謝如衣不以為意:“不同時來三五個歸一境,我覺得都不算麻煩。”

兩人:“……”

兩人:“你是歸一境?”

謝如衣:“啊,那不然呢?”

一陣沉默。

隨後那二人就噴了:“你不要把這種事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啊!”

本以為隻是單純的“修為比他們高”,沒想到高出這麼多啊!

啊!他倆在一個歸一境的“正道”修士手裏活下來了!活下來了!

謝如衣給他們放了多大的水啊!

是要他們去燒高香嗎!

眼睜睜看著二人的臉由黑轉綠再轉白,謝如衣彎著眼睛笑起來。

俗話說“難者不會,會者不難”,他自然可以輕描淡寫,但他也明白為什麼兩人反應那麼大。

修仙界不剩幾個歸一境了,想必魔界那邊更糟。

因為但凡魔修裏的歸一境多一點,如今世間的紛爭大概要再殘酷一些。

從這次之後,這兩個人老實了許多,或許是覺得自己死裏逃生,不敢再造次,甚至還多了幾分感激涕零的心,幾乎是謝如衣問什麼就答什麼,恨不得化身為一本《魔修百科全書》攤平放到對方麵前。

怎麼修煉?

——答不上來,就修煉給謝如衣看;二人商量之後,還掏出了自己用的功法同謝如衣探討。

體驗挺新奇的,因為二人用的功法並不相同,這個交流過程還成了他倆互補短長的過程。

修仙界常有交流法會,魔修之間卻是第一次。

那麼,魔界是個怎樣的地方?

——不好形容,反正不如這邊,別的不說,太熱,吃食亦不豐富。

謝霖當時腹誹,謝如衣做的那些飯菜雖說比整個修仙界隨便煮熟東西就吃的花樣多得多,但仍然比不上他前世經過現代工業加持的美食,魔界的夥食水平連修仙界都不如,得有多爛呐?

謝如衣當然聽不見他的心聲,聽說魔界熱,他便從自己的私庫裏挑挑揀揀,煉了件輕薄的薄衫法器給自己換上。

接著沒多想就從魔淵入口跳了下去。

謝霖提了提神——總聽人說起魔淵魔淵的,這還是他第一次有機會看到魔淵底下什麼樣。

第一感覺就是黑,再次是熱。

誠然如二人所說,魔淵之下非常熱,從進入那個入口開始,周遭溫度就在不斷上升,漸漸升到了一個正常人無法接受的溫度上。

等謝如衣終於落地,地麵的溫度隔著不算薄的鞋底蒸騰上來時,他便分外慶幸自己提前做了件能讓身體保持涼爽的薄衫法器。

不過即便這樣,衣服沒能遮蔽到的部位仍舊感覺滾燙,他擦了把額頭上沁出的汗,抽著嘴角問:“你們……平時就生活在這種地方?”

連大地都因為這股熱意發生了龜裂,從某些較深的裂紋中甚至能看見火紅的滾岩。

滾岩也是此處唯一的光源,四麵八方都黑,空氣中還有一股隱約的焦味,環境極其惡劣。

“這是魔淵,穿過去才是我們生活的地方。”那兩個魔修指向前方,尷尬地笑了笑,仿佛讓眼前這位歸一境大能出汗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那裏倒也沒那麼熱。”

“真不容易啊。”謝如衣歎了句。

他是來解惑的,因此沒給自己上什麼結界防護,靠那件能保持體溫的薄衫法器,同二人穿過了漆黑的魔淵。

魔淵的確是一道深淵。

在靠近魔界邊緣的地方有一道升降梯,年久失修,破破爛爛,需要修士手動將法力注入到控製台上,才會升高。看起來是直線升高,不過中途能很明顯地感覺到穿越了某種扭曲積壓的屏障,應當是通過了結界,進入了魔界範圍。

謝如衣得承認,好奇心能害死貓。

那個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沒忍住,自己將手按到了那個髒兮兮的控製台上,試著注入靈力,想研究下這東西的原理和修仙界那頭有沒有差別。

結論是沒有。

但是魔修與修士之間定有他沒能理解的差別,因為當他將靈力注入之後,那個控製台竟然抖了幾抖,隨後便在一聲轟響中四分五裂,飛起一頓嗆人的灰塵。

與此同時,四麵八方都響起了躁動的聲響。

“正道?是正道修士?”

“正道修士沒完沒了了是吧?咱們都躲到這裏了,還不肯放過我們?”

……

是不滿的魔修,還有——

那兩個魔修瞪圓眼睛,驚恐地看向四周,連牙根都在顫抖。

“糟、糟了,是煞氣啊!”

謝霖心道:“原來魔修也害怕煞氣。”

謝如衣的反應則更直白一些,因為他完全沒聽說過這種東西:“煞氣?”

他順著二人的目光看過去,看到那些連一絲光線都透不過的濃重黑氣逐漸遮蔽天幕……事實上,魔界雖然看不見太陽,卻也比魔淵之下亮堂不少,然而現在,那些光線都被這些黑氣遮擋,真成了“伸手不見五指”。

兩個魔修麵色難看:“煞氣不是什麼好東西,沾染之後會放大心中惡念,修為不高的人很容易失去理智。而且,被附體的時間長一些,即便是將煞氣消除,也救不回來了。”

謝如衣“唔”了一聲:“那要怎麼消除?”

“聽人說過,在極短時間內用極大的靈力灌注便可。”他二人說,“可修煉不易……總之我倆不行。”

“哦,”謝如衣說,“那我應該可以。”

他說完就試了一試。

煞氣黑得絲毫光線都穿不過,倒是好認,謝如衣專往黑氣最濃重的地方鑽,龐大的靈力瞬間外放,當時就有不少黑氣炸裂開來,消散不見,將三人周遭的空間清理出一圈。

謝如衣瀟灑落地,點點頭道:“此法的確可行。”

二人:“……”

這兩個魔修再次對自己“虎口逃生”的好運有了深切的認知,一時間連鋪天蓋地的煞氣都顯得不那麼嚇人了。

“但是,”謝如衣仍是不解,他看了看那兩個魔修,又看向似乎向將目標對準自己的煞氣,頗為疑惑,“除了修為高一點,我和魔修還有哪裏不一樣?”

那控製台是給全體魔修用的,而其實,就他帶來的兩個魔修所言,魔修與魔修間修習的功法有很大差別,比如他二人修習的也是某種以五行原理為基礎的功法,至於修仙界人人得而誅之的“嗜血啖肉”型血氣功法……魔界並不是沒有,但修習之人很少,且在魔界也不受歡迎。

想想也是,血氣功法又不一定需要嗜誰的血,其他魔修同樣會成為受害者,會表示歡迎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