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遇見一位女子,身而為妖卻心存仁慈,時常消耗自身妖力去救治傷者,她說愛那美麗的人間,愛那眾生。僧人覺得這女妖佛緣深厚,故與其同行數載,走遍那蒼茫人間。
江湖相伴數載,二人互相暗生情愫,但僧人乃是出家人,曾發願此生要鑽研佛法,長伴青燈古佛,所以這一刻,他害怕了。
那女妖是一位敢愛敢恨的姑娘,見僧人不敢麵對這份感情,甚至屢屢回避她的示好,於是更加的窮追不舍,定要去問個究竟。
對於一個內心本不果決之人,女妖的窮追不舍,成了一種負累,一邊是畢生理想,一邊是心頭所喜,難以抉擇,此時對僧人而言,她的追問,就成了一種逼迫,所以僧人逃了,獨自一人逃回了山門。
沒多久,兩族的戰爭結束,女妖卻是再找不到她心愛之人,於是發了瘋地打聽多年,終是沒能再見到僧人,她不懂為什麼這個人要躲著她,妖族人最是遵循本能,所以心頭喜歡就是喜歡,毫不隱晦,果斷又勇敢。
後來也不知找了多少年,女妖終於找到了僧人的山門,二人再次見麵時,她隻問了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僧人沉默了許久,哪怕表現得再平靜,卻依舊掩飾不了他早已慌亂無比的內心,兩難之中,他捏碎了手中佛珠,隨後緩緩說道:“小僧已立誓永伴青燈古佛,施主請回吧。”
女妖不死心,繼續上前追問道:“你心裏可曾有過我……你又……到底喜不喜歡我?”
僧人這次沒有遲疑,閉上眼平靜地低語了一句。“我愛你,正如我愛世間眾生……別無二致。”
女妖明白了,轉身離去,心死如灰。
隻不過這次女妖走後沒多久,僧人突然得到消息,她在山下被人類抓住,將要處刑。僧人不能視若無睹,於是下山尋她。
再次相見,她已被綁在了處刑台上,在人族的地方,她生而為妖便是原罪。所以當僧人質問人們為何抓她時,隻得到一個回答:“她是妖”。
僧人不管不顧地走上處刑台,人們皆知其身份,不敢妄動,任由他將女妖放下。
“你不是說愛我和愛世間眾生別無二致嗎?今日你若放開我,這裏的人都得死在我手裏。你是愛我?還是愛眾生?”女妖一如既往的步步緊逼,為了一個答案,硬是又給他安排了一個選擇的局麵,隻是她依舊不懂,那年僧人為何離她而去。
此刻,僧人已然明白,這都是女妖的安排,他開始試圖說服人們放棄處刑,畢竟這個女妖曾救過很多人的性命,畢竟……她若真想殺人,不會束手就擒。
人群漠然,聽到女妖的話後更是說什麼也要誅殺妖邪,此時女妖想要答案,但僧人給不了她想要的答案,隻能歇斯底裏地勸說人群,但人們根本不為所動,隻是握緊了手中屠刀,隨後一湧而上。
女妖沒有反抗,或許在她看來,得不到僧人的答案,不如死在他懷裏,令其愧疚終身,所以她死了,僧人也不必再選擇了。
僧人抱著懷裏的女妖,看著她的生命氣息緩緩消失,變回本體。周圍冷漠的人群沒有任何言語,依舊麵無表情地看著僧人。
此刻,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信仰,甚至心生後悔,這一刻,內心替他做出了選擇,隻道是為時已晚,人死如燈滅,萬念俱成灰,於是他起身帶走了女妖的屍首。
回到山門後,僧人將她安葬在後山,之後於墳前打坐數日,後來在一個夜裏,僧人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睜開雙眼,瞳孔化作赤紅,仰天長笑,再次閉眼,低聲說道:“我道非道,眾生皆魔。”隨後,兩行血淚落下,就此坐化,身死道消。
僧人終究舍棄了正道,踏入魔道,但自始至終都沒有妄殺一人,他隻是把一切的懲罰都用到了自己身上,他也終於明白,執念於佛道,終究難入佛道,因為執念本生就是心魔的源頭。
僧人死後,肉身漸漸腐爛,但他的骸骨卻是因為其常年修行的緣故,成就了不滅金身,所以之後的很多年,那具散發著金光的骸骨一直守在女妖墳前,無人能靠近。
百年之後,一位少年來到僧人的遺骸之前,見到那具金色的骸骨安詳打坐,身前雙掌之中竟是生出了一朵曼殊沙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