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明娜隻抬頭看了一眼,便又靠了回去,不說穿,也不說不穿。貝明娜緊緊的抓著李俊生和蘇心茹的手機,滿腦子都是雞賊的那句,“李先生臨死前對著鏡頭說了一句話”。
李俊生死之前,想些什麼呢,貝明娜想知道都快想瘋了,但她腦子裏還有一句話,“畫麵可能讓人覺得不適”。貝明娜知道,如果她此刻打開李俊生的手機找到李俊生的那段視頻,她不僅能知道李俊生說的什麼,她還要親眼見到李俊生死前的模樣。
貝明娜沒有勇氣去看李俊生死前的樣子,她怕她會發瘋。但是,那是那個有無數心事的人說的最後一句話啊……
如果他有什麼事情需要她幫忙呢,如果他有什麼遺願還沒有完成呢,那是他最後的念想啊。貝明娜抬起手揉了揉漲的仿佛要爆掉的眼睛,她該怎麼辦。
貝明娜最後也沒有穿路易北買的衣服,她到了醫院之後輕車熟路的走向太平間。五年前,同樣的一家醫院,同樣的一條路,在路的盡頭,等著她的事最愛她的爸爸媽媽,五年後,她終於還是再一次踏上了這條路,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每一步又走得極為堅定,每多走一步,她臉上的悲傷就更濃鬱一分,在陰森暗沉的通道裏,貝明娜看起來就像一隻迷了路的冤魂。
路易北靜靜的跟在貝明娜的身後,這個女人明明已經憔悴的仿佛一碰就可以倒下,卻總能在你以為她要倒下的時候頑強的站起來。
每個醫院的太平間都在醫院最邊緣的地帶,往往這種地帶總是透著人們常說的“陰氣”,會比醫院的其他地方更為荒涼更為寒冷,絲絲寒氣從四麵八方向兩人湧來,貝明娜恍若未覺。貝明娜推開太平間的門,毅然的走了進去,開著一盞小燈的太平間看起來更為詭異,一個個蓋著白布的床鋪整齊排列,這些都是新運進來的屍體。貝明娜的目光從床鋪前的名字一一掃過,終於在最角落的一個床鋪麵前停了下來。
路易北站在貝明娜的身後看見床鋪的名牌上寫著,“李俊生”。
貝明娜伸手掀開白布,這次她沒有哭,她一直把白布掀到李俊生的頸下,坐在李俊生床鋪旁邊,看著李俊生麵目全非的溫潤臉龐,伸向李俊生臉龐的手突然頓在半空,不是她沒有勇氣去摸一摸李俊生蒼白的臉,而是那張臉上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可以讓她下手。
她撫上李俊生眼角的細紋,歎息道,“哥哥啊……”
哥哥啊,你到底說了什麼。在靜謐的太平間,沙啞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貝明娜眷念的看著李俊生的臉,仿佛要將李俊生的樣子刻進腦海裏,一生一世都不要忘記。貝明娜把李俊生染了血的頭發一縷一縷的整理好,柔聲說道,“哥哥,我先去看看小小安安還有心茹,下次再來看你,你要好好的啊,拜拜。”
然後站起來對著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後的路易北說,“我們走吧。”
等貝明娜走出太平間的時候她才發現她還不知道小小他們被送到了哪裏,手機也不知道被她丟到哪兒去了,她猶豫著從自封袋裏拿出李俊生的手機,想要打個電話給李方傑問問情況,總之她現在不想再和林子宣有任何聯係。
李俊生的手機一直沒有密碼,按亮屏幕就可以看見直接進入界麵。那段錄像就這樣毫無征兆的出現在貝明娜的視線裏,猝不及防,貝明娜手一抖差點將手機摔到地上。
視頻封麵上,李俊生躺在猩紅的血液裏,滿臉的血汙的看著鏡頭,淺淺笑著,眼角溫柔,眼睛裏滿是歉意和釋然,仿佛離開這個世界對他而言是一種解脫。貝明娜好不容易平複的心再一次掀起了滔天海浪,拉扯著她即將崩斷的神經。
貝明娜劇烈的喘息著,驚恐的瞪著手機,卻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沒有關上手機,也沒有點開視頻。
路易北沉默的看著貝明娜掙紮著,終於,貝明娜顫顫巍巍的點了一下播放鍵。這是一個沒有聲音的視頻,像是一個彩色的啞劇,李俊生的身體起伏著,除了慘不忍睹的上身之外,鏡頭裏什麼都沒有。李俊生淡然得近乎冷漠的看著天花板,或許是感受到自己大限將至,他緩緩的將頭轉向攝像頭,血肉模糊的臉看不清他總是溫潤如玉的輪廓,隻有那雙總是滄桑平靜如同古井的眼眸如舊。
李俊生看著鏡頭,平靜的眼睛深處是貝明娜熟悉的呆滯,貝明娜鼻頭一酸,眼淚湧上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趕緊眨了眨把眼眶裏礙事的水液逼出來,目不轉睛的看著手機屏幕。她看見李俊生對著屏幕輕輕的笑了起來,不深不淺,一如既往。李俊生動了動嘴唇,眼睛帶著極為微弱的光芒,緩慢而艱難的說了五個字。
貝明娜不懂唇語,但她還是看懂了李俊生想要說什麼,那一瞬間,眼淚再也無法控製的洶湧而出,晶瑩的液體一滴接著一滴的滴在手機屏幕上,卻遮不住滿屏幕的血紅和悲惘。貝明娜捂著嘴唇,失聲痛哭,哭倒在太平間前昏暗的走廊裏,心如刀絞。
李俊生說,“陳淮,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