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李俊生,你起來(1 / 2)

人生,從來沒有演習。你的人生隻會不斷地向前、向前,不斷的遺失、遺失。會有很美好的事物出現,伴隨著美好而來的,往往是無盡的痛苦與遺憾。貝明娜時常會想,她的人生有太多太多太好的人出現,她曾經令無數人羨慕過,她注定要經曆旁人無法理解的傷痛。

貝明娜那一整天都渾渾噩噩的,頭很漲,心很悶,她渾渾噩噩的跟著李方傑航行在能吞噬天下的夜空裏,所有感官的被無限放大,她想,或許正因此,所以她才會這麼痛。

你見過雙生花嗎?一株死亡,另一株將無法存活。

2015年12月4日淩晨3點21分,貝明娜終於站在H市的土地上,她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恍惚感,困頓、饑餓、寒冷、疲倦、恐懼、疼痛,各種各樣的感覺向她湧來,她覺得她正身處夢魘。貝明娜亦行亦躅的跟在李方傑的身後,像一隻被剝了皮的刺蝟。

2015年12月4日淩晨4點過三分,貝明娜和李方到達清水坡23號。漆黑的夜裏清水坡23號亮如白晝,空氣中彌漫著不易察覺的硝煙和血型味,似有若無,淡淡的,飄浮著。貝明娜看著藏身於蒼茫黑夜中的豪華別墅,突然沒有勇氣再向前走。

穿著各種製服的人從她身邊路過,像是影像一般悄無聲息,貝明娜怔愣在原地,在忙忙碌碌的人群裏顯得如此的格格不入。她雙眼放空的看著前方,她看見了,她看見了前方的人帶著遺憾和餘悸的臉龐,她看見了前方的人破口大罵的憤怒。

她聽見了,她聽見有人說,“幹了警察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死的這麼慘的。”

她聽見了,她聽見有人說,“血流幹了,活生生流血過多而死。”

貝明娜不可抑製的咳嗽起來,眼前一陣花白,天旋地轉,她身子搖搖晃晃的,卻始終不願意倒下。路過她身邊的人好似的扶了她一把,“小姐,你需要休息嗎?”

貝明娜空洞的眼泛著血紅,她機械的問,“我哥哥呢?”

“你哥哥?你哥哥是誰?”

“我哥哥呢?李俊生呢?他在哪裏?”

“小姐……”

貝明娜沒有給那人說話的機會,她重複的詢問著,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哥呢?他是不是不在這裏啊?他是不是還在裏麵啊?他是不是要當證人指證他們啊……”

“我兒子呢?小小呢?安安呢?心茹呢?他們在哪兒?他們是不是被接出去了啊?他們還好嗎?他們受傷了嗎?他們一定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吧?他們在哪兒?你能帶我去見找他們嗎?我很擔心他們……”

說著,忍了一整天的眼淚終於形成了一顆又一顆豆大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龐滑落,或許是淚珠太重,並沒有在臉上留下淚痕,隻直直的墜下,如暴雨,如風雪。

貝明娜披散了一整天的頭發淩亂著,甚至有的成了一縷一縷的,沒有認真清洗過的臉看起來也髒兮兮的,一襲斑斕的沙灘裙在初冬的內陸看起來是如此的不搭調,光裹著腳,臉色蒼白如紙,眼圈泛紅,像一個漂亮的神經病患者。

那人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尷尬的向周圍的人求助。

“我來吧。”總是低沉著此刻聽起來有幾分沉痛的聲音在貝明娜的身側響起。貝明娜突然就安靜了,她極為緩慢的把頭慢慢轉向來人,目光悲惘而冰冷。

貝明娜看著林子宣,仿佛在看一個不共戴天的仇敵。

“人呢?”貝明娜啞著聲音問道,細瘦的身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宛若秋葉欲落未落。

林子宣沉默的看著貝明娜。

“我問你,我哥他們人呢?小小和安安呢?心茹呢?”貝明娜的情緒漸漸的變得激動,那些人的議論聲在她耳邊盤旋不去,吵吵鬧鬧,仿佛像讓她的腦子爆掉,她厲聲吼道,“人呢?!”

林子宣頓了兩秒,低聲說,“他們的情況不太好。”

貝明娜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她拉著林子宣,抬頭擦去眼淚,殷切的問道,“他們都活著對不對?沒關係,情況不好我們可以慢慢調養,我用一輩子賠給他們,隻要他們還活著!”

林子宣看著這樣的貝明娜,心中的話哽在喉嚨怎樣都無法吐出,他動了動嘴唇,話還沒有說出口,他就看見貝明娜驟然變得驚恐的臉。貝明娜瞪大眼睛看著他的身後,大大的眼睛被撐的極大,眼球似乎要爆出來,仿佛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鬼魅。

林子宣心裏一沉猛地回頭,看見了一副蓋著白布的擔架,還有跟著擔架一起走出來依舊沉默著但看起來比平時更不近人情的李方傑,李方傑的風衣已經不見了,穿著一件襯衫,麵無表情的站在擔架旁邊。

曇花雖美,不過一瞬,但是它的凋謝會為這個世界留下一個淒美的故事,一段帶著心痛的美好回憶。貝明娜時常會想,李俊生就是她生命裏最美的那朵的曇花。

李方傑站在台階上漠然的看著慘白無色的貝明娜,貝明娜搖搖欲墜的看著那副離她越來越近的擔架,擔架上的白布已然沾上了點點血跡,她看著兩個穿著白衣服的人抬著那副擔架匆匆的向她走來,寬大的口罩遮住了他們的表情,貝明娜下意識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