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然刺骨的冬風一次次卷攜著雪片將鄖國王城包裹,鋪天蓋地都是一望無際的白。而王城最高的城樓上的那個角落依舊蜷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阿姊,今日似乎又比昨日裏冷了許多,我已是多裹了件襖子了。”那兩團身影中更為瘦小的一個在瑟瑟風雪之中驀然開了腔,聲音似裹雜了更多寒氣吹到雲芑的耳中引得她又深深打了個哆嗦,心間也似涼了一涼。
身邊緊緊挨著雲芑的小小的那團也因這一哆嗦而抖了抖,便往一旁倒去。雲芑連忙伸手拉住那小小的身影心間便又涼了一截,‘這是又瘦了’她心中念到。
“茗弟,今日便到這兒吧,沈姐姐的粥該好了。”雲茗,她唯一的胞弟,平日裏最愛的吃食也不過是貼身照料他們的宮女沈青青做的了。兩個小小的人影攜著些寒風又一次離了這城樓,樓間越發寂靜,唯有寒風盤竄於青牆之外,樓欄之間。
入夜,王城公主殿內,“沈姐姐,你可還記得這是父君離開王城的第幾日了?”雲芑悠悠開口問一旁燈下正在縫縫補補的青衣女子,女子停下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便抬頭道:“已有六十餘日了。”燭火搖曳下一張清麗的麵龐望著眼前眉眼間稚氣尚存的姑娘,隻見她皺眉呢喃:“今日已是第六十五日了。”,而後卻隻放下手中針線起身挑了挑燈芯,床榻上瘦小的人兒呼吸深深淺淺,靜靜睡著。
天凝地閉,成日成夜。王城沒過鞋麵的雪泥在雲芑眼前鋪疊漸漸沒過小腿又一天天化作晶瑩一片的雪水,自青瓦上輕柔滑動後決絕落地。可她的茗弟卻在這日日夜夜裏越發虛弱,公主殿中往來的醫者巫師也愈發多了。而她一如往常每日去往隻於王城之中最高的樓閣—璟行樓與公主殿之間,她和茗弟都日日盼著某日踏上樓閣最高處時可以看到父君歸來。
化雪的日頭裏便更冷些,她抱著沈青青給的暖手爐小心翼翼踏在被雪水浸漬的宮道上,雪融化水一滴一滴自簷台滑落,一聲一聲傳入她耳裏。眼前似乎還是父君離開王城時的景致,自己與茗弟頭發梳得齊齊整整,衣角亦是平平整整。秋風裏,城門外,父君負堅執銳便要帶兵遠征,離去之前他抱著尚且圓潤可愛的茗弟說:“王城的第一片雪落下時,為父便能歸來……”
雲芑默默回想著當日父君的話,不自覺地走上出宮的那條甬道。忽而她腳下一滑便要失去重心跌倒,心下已準備好接受跌這一跤應承的痛楚,可忽而有一雙手扶住了她,一雙冰涼似雪的手。暖爐落地咕嚕嚕沿著宮道滾了幾滾,而她借力起身看到了那雙手的主人—濃黑的眉濃黑的眼,與她相仿的年紀,麵色蒼白,卻也有著些俊逸之氣的少年。
少年扶她穩住身後抽手離開替她拾起地上的暖爐,少年身後緊隨的宮人上前行禮。她凝目問那宮人:“這是?”
不等宮人回應少年便行禮答到:“應國,九思,剛剛唐突了還望公主見諒。”
王城寂寂,卻不乏人行人往。她還禮後接過九思手中的暖爐便提步離開,而少年卻又開口:“王君特命我來給小殿下治病。”雲芑頓了頓,抿出一個笑:“那便由我來給你引路吧。”雲芑抬手讓宮人退下便帶著少年往回走去。
她一步一步在前麵走著,少年在她身後一步一步跟著:“公主不喜宮人侍奉?”
雲芑依舊默默帶路回了句:“我素來喜靜,不喜有人時時尾隨,”末了停了一停又補一句,“且我與宮人亦常人,我隻更喜凡事親力親為。”
少年在她身後輕聲一笑,而後便靜靜跟隨沒了後話。兩人一前一後行至公主殿,殿中似還有人,雲芑將九思帶到便去了偏殿,這些日子裏怕吵鬧的她隻差將自己的床榻也搬到偏殿了。
入夜後放滿各類書籍雜物的偏殿因不能燒火盆便更冷了。雲芑隻能回到殿中,殿內被烘得暖融融卻已經沒有了之前的一幹人等,雲芑走入隻見那個名叫九思的少年在茗弟的榻前坐著和他說著什麼。這幾日一直躺著的雲茗現在正坐在床榻上臉色依舊慘白卻掛著滿滿的笑意。
見她進來雲茗臉上的笑意便更濃了:“阿姊,九思哥哥說等我的病大好了就能見到父君了。”
雲芑看了看一旁麵上掛著笑眼中卻看不到情緒的少年心下生疑,今日宮人言父君回王城不過月餘之後,他這話卻是誆小孩子的嗎?她心下如此想著卻依舊笑著道:“那茗弟就得抓緊時間好起來了,喝藥更要好好配合,莫要再哭鬧了哦。”
床榻上裹被坐著的雲茗扁了扁嘴,有模有樣地學著大人的樣子歎了口氣說:“罷了罷了,那我也隻能這般了。”
雲芑見他精神好了不少心中多了一分歡愉,殿外雪水融融靜默無聲浸漬著燈火輝映的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