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打定,微低著頭進了門。我倆的目光一交錯,燕申如的眼睛果然就瞪大了,是極大的那種大,他緩緩地站起來,一副要被噎死了的難受樣子。
我趕緊先發製人地微笑:“Howdoyoudo!”儀態萬千地伸出手去。
燕申如不動,眼睛貓一樣眯縫起來,深深地盯牢了我。
“阿如,怎麼這麼沒禮貌!”燕伯伯不明就裏,還在胡亂的懂文明講禮貌。
“啊,”燕申如忽然燦然一笑,對他爸爸說,“你說要來個小妹妹,我還當真是小孩子呢,卻是這麼個美少女。自然讓人吃驚。”
回頭握住我的手,依然深深地盯牢我的眼睛,別有深意地招呼:“Howareyou?”他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我吃了痛,也是啞巴吃黃連,抽了兩下才抽回來。
不過,他還算有良心,沒有當場出賣我。不敢想象燕伯伯知道了會怎麼看我。我反正沒臉沒皮的,個人失節事小,但是在老媽的舊情人麵前丟她的臉,這事就大了。
第四節下課,正要去吃午飯,訓導員在中心樓門口叫住我:“剛才校電視台來人,叫你去一趟。——你認識他們誰啊?”
我歡跳起來:“不是啊,校電視台記者團招新,我報名了,真快啊。”
這是我第一次去電視台。大廳和過道裏人流穿梭,各自都忙各自的。我愉快的想:我就要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了,我就要從這裏開始我的名記之夢了!
剛才在課上還咕咕叫的肚子,現在一點都不覺得餓了。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肚子終究還是會餓的,餓得太厲害了,就不覺得餓了。
我在大廳擋住一個人,問:“請問誰找我?”
那人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誰啊?”
我盡量讓自己耐心而有禮貌:“我叫王遠冰,是今年的新生。今中午訓導員通知我來校電視台麵試,我問辦公室的人,他們幫我在樓道裏喊了,然後要我在這裏等,可是到現在也沒人問我一聲啊,我隻看到人出出進進的吃飯去。”
那個白癡耐心的聽我說完,長長的“哦”了一聲,“——不知道。”轉身就走。
“喂,”我擋住他,狠狠地拍自己的腕表,“我已經等了一個來小時了!我還沒吃飯呢!”
“誒,奇了怪了,關我什麼事!我說過要請你吃飯嗎?誰叫你來的你找誰啊,衝我嚷嚷當嘛。”那人眼睛白的多黑的少,趾高氣揚地走了。我在背後用無影飛刀殺了那個變態千百遍,一次比一次慘無人道。
“到底誰找我啊?”我氣急敗壞地衝著空而高的大廳狂呼,一陣落落的回音。
“我找你。”耳畔響起渾厚悅耳的男低音,很溫柔的,“Howareyou?”
我馬上就僵住了,緩緩的回頭。這一次,輪到我要被噎死了的難受。
燕申如穿著一身淺灰色的半休閑西服,打著暗紅色的斜條紋領帶,嘴角含笑、神態灑爽,風度翩翩、氣宇軒昂,可我怎麼看他怎麼像漢奸蒲誌高或者大地主劉文彩之流。
他拉起我的中指,讀我的腕表,“你是十一點半跑來的,現在十二點二十五。一小時還差五分鍾。”他施施然地鬆開手,笑微微地瞅著我,“你等了不到一小時就要跳腳了,卻要我在車站站了3個多小時。那天省學聯開會,我還是請了假去的。”
人有道理的時候自然要據理力爭,理由不那麼充分的時候也要強詞奪理,如果奪都奪不到理,就隻能無理取鬧了。
我現在就在強詞奪理和無理取鬧之間。低聲嘀咕道:“我又沒叫你去接我。”
“你以為我想去啊,還不是我老爸派的活兒。”燕申如低哼道:“今天算我仁慈,提前出現了。那還有兩個多小時,你怎麼賠償我?”
我撓撓頭、捏捏鼻頭,再摸摸耳垂,終於大義凜然:“要頭一顆,要命一條囉。”
不是說講理的怕不講理的,不講理的怕不要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