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色般的巷子安靜的隻剩下我踩在地上的踢踏聲,我提著紙燈籠,越往前走越是陰森森的一片。

我並不害怕,宮中一到晚上才是當真的可怕,樹葉倒映在牆上的影子,空無一人的冷宮,哪一處都更加可怕。

約莫走到底,我停下腳步。

入眼是漆金花紋的木門,連門上的銅製把手亦是鍛造精粹。

我輕輕扣響大門,不多時,出來位老嫗開門。

老嫗走路顫顫巍巍,一句話也不曾多言,帶我進入偏院。

從外頭看不過是座裝飾好些的小宅子,走進來才發現裏麵別有洞天。

一草一木皆為珍品,地上的青磚都是出自江州窯廠的上品,路過之處的石橋,石亭子,做工不輸宮中巧匠。

我抿唇一笑,這是要給我個下馬威。

進到廂房,我摘下鬥篷帽簷,露出真容。

等著我的是位四十有幾的男人,穿著寬大的袍子,隻可惜沈腰潘鬢,撐不起這衣裳,更顯憔悴之態。

“可否容吾先瞧瞧家主令?”他直截了當,沒有半點的寒暄和多餘話語。

我的手從鬥篷中穿出,手裏握著的正是江南皇圖氏的家主令。

他接過後,細細端詳,方說出一句,“是江南皇圖氏的家主令不錯。”

對此,我雙眸微沉,平靜道,“吾以真容來見,汝卻找人試探,這便是江南皇圖氏待家主之禮?”

男子稍稍有些驚訝,隨之,屏風後又走出一人。

後出來的男人較先前之人青壯,身著湖藍色鳥紋大氅,腰間係的是花青團雲紋帶,眉目如星,奕奕放光。

他揮揮手,先前的男子行了個奇怪的禮,隨後退下。

“皇圖詔見過家主。”他對我同樣行禮,而後問道,“家主如何看出他是來試探家主,而並非是家主的接頭人。”

我輕笑,“從吾進門,他對吾毫無打量之意,心思隻在家主令上,說明他意不在吾,他的任務隻是來查看家主令的真偽。”

皇圖詔麵露讚許之色,似乎對我這位新家主尚算滿意。

“不想新家主身份如此顯赫,下走無禮之處還請家主多擔待。”皇圖詔雙手交叉放在身前,應當是自省時的禮。

我頗有興致的問道,“好眼力,不知你覺得吾是何身份?”

“家主的衣著打扮雖是尋常服飾,可家主手上的紅蔻丹用的卻是牡丹研磨製成的粉,唯有家世顯貴之家方可用。”皇圖詔停頓了一下。

“而家主剛剛進門時的一舉一動,都可看得出,家主生活在宮中多年,宮婢行事謹小慎微,家主氣質不凡,自然是宮中主子。

“聽聞皇上圍獵未歸,此刻在皇宮中的唯有太後,皇後,以及皇帝寵妃傾美人。”

“太後年邁,傾美人出身,位份皆卑微,怕是用不得牡丹,若下走猜得不錯,家主乃是當今中宮之主。”

皇圖詔的聲音渾厚有力,雙目澄清泛著精光。

“一字不差,當真是讓吾瞧見了江南皇圖氏的本事。”我亦是滿意。

江南皇圖氏認令不認人,家主令在太後手裏這段時日,又輾轉到我手中,沒有家主坐鎮,依舊運作如常,絲毫不亂,便可知曉這江南皇圖氏不簡單。

皇圖詔眼珠動了動,“家主急召下走可是有何吩咐?”

“吾要江南皇圖氏族中名冊,勢力分布圖,以及兩年內的賬冊名錄等。”我開口,提出要求。

皇圖詔一愣,隨即皺起眉頭,“江南皇圖氏一族由來已久,族中事務盤根錯節,隻怕一時無法整理,若家主有吩咐,盡可吩咐,江南皇圖氏義不容辭。”

把那些交予我便等同於將整個江南皇圖氏的底細都交到了我手上,他為著江南皇圖氏著想,不肯交出也在情理之中。

可我想要的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而並非是為我賣命的走狗。

我手握家主令,隻要有令吩咐,江南皇圖氏會不惜一切代價為我做到,可他們也會給自己留條後路,以保江南皇圖氏根基,我要的是將他們的根基也握在手中。

“吾繼任家主,持家主令,便是與江南皇圖氏共進退,同生死,吾之行事亦會為江南皇圖氏盤算,下走好好想想,再給吾答複不遲,夜深,吾該回去了。”

話落,不待皇圖詔回答,我轉身離去。

他們是想為人走狗,還是迎來真正為江南皇圖氏謀算的家主,便由他們自行決定。

於我而言,不肯真正接納我這位家主是他們的損失,而非我。

巷子口,駱正初還在等我。

“快些回宮。”我吩咐道。

隨著黑馬的一聲長鳴,馬車緩緩行進。

在宮門大開之時,我趕回到宮中,換下衣裳,匆匆趕去太後寢宮請安。

“七間,過來。”太後的聲音從屏風後傳出。

我趕緊放下手上的香篆,交給齡芝,去到太後床榻前。

“哀家當是時日無多,若有一日西去,有些事情哀家還放心不下,你附耳過來。”太後聲音微弱,已是日薄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