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訣從千骷洞跳下的那天,殘月如血,血光四濺,幽暗深處張開大口貪婪地將她吞噬。
身後的青峰山已被浩蕩的外門占領,山頭火光衝天。青雀宗被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血光延綿數十裏,照亮半邊黑夜。
他們大喊著:“青訣!你已眾叛親離、無路可退,還不快交出《喚靈訣》束手就擒!”
青訣想想,這一切真的荒謬可笑。
母上一聲不吭地死去,留下數千萬的欠債和一堆爛攤子。
各宗門虎視眈眈,想將青雀宗吞並,她衷心的屬下沒有一個來救她。
她唯一的徒弟至今不肯回來。
她喜歡的人每天都恨不得她去死,說不定現在看到她這副鬼樣子已經笑出了聲。
她此生的宿敵隻怕也在拍手叫好。
這一生,真的太荒唐可笑了。
火光映照在青訣臉上,萬念俱灰。
她拿出眾人夢寐以求的《喚靈訣》,譏諷道:“諸位宗主,你們屠盡我青雀宗數千名弟子,就是為了這本心法?”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罪惡滔天,天理難容!”
“殘暴無德,令人發指!”
“當然,如果你想用這本心法抵債,我們可以饒你一命。”
看到他們臉上掩飾不住的貪婪。
青訣笑出了聲。
青雀宗曾經確實靠著這一心法坐上過第一宗門的位置,可如今都落魄成這樣,這些人還惦記著這狗屁勞什子的心法,尋了各種各樣的理由將她滿門屠盡,實在是太可笑。
事到如今,青雀宗氣數雖盡。
她也不可能將祖上的心血交給這幫人。
青訣後退兩步,對這人世間毫無留念地帶著《喚靈訣》墜入千骷洞,身後的深淵迫不及待地張開大嘴將她吞噬。
在墜落的一瞬間,她看到賭氣離家的徒弟正騎著焱獸拚命朝著她跑來。
她從未見過鄒子彥那般惶恐的神情,從焱獸背上跳下來抓住她的手,連師父都不知道喊了,大喊著她的名字:“青訣!抓緊我!”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抓了他的手。
雖然知道隻是徒勞。
千骷洞又名萬骨枯,不管什麼人掉進去都會被吞噬得一幹二淨,修為越高,吞噬的力量也就越強。青訣雖然落魄,但好歹也是金丹前期,落入這千骷洞,根本不可能有生還的機會。
她跳的時候就沒想過還能活。
倘若他執意不放開,連他也會被吞噬。
巨大的力量將她向下拉扯,她懸掛在他手上搖搖欲墜,“子彥,放手吧。”
他拚命搖頭,似乎是意識到什麼,眼眶瞬間就紅了,身體在恐懼害怕下不禁顫抖。
“我不放,我不放!!”
血從他的傷口滴落,落在她臉上。
青訣看著他血淚交錯的臉,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悔恨與絕望,讓她有些恍惚。
在她記憶中,這位徒弟一向都不喜歡她。
其實青訣也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厭惡自己,雖說他是被母上強行抓入青雀宗給她做徒弟的,可她從未虧待過他,甚至母上責罰他時,她也會幫著說好話。
他剛入青雀宗的時候才六歲,可以說是青訣照顧著養大。那個時候他還很依賴她,小腳蜷縮在她的被窩裏,拉著她的衣袖懇求她不要攆他走,水汪汪的眼睛讓青訣想到被拋棄的小狗,她總會心軟護著他。
後來他長大了,開始疏離她。
從她的殿裏搬出去,不再跟隨她修煉,看到她就躲,甚至有時候無意間觸碰,他都會像驚雷一樣炸開。隻有母上在的時候才會聲如細蚊地喊她一聲“師父”,平日裏隻會埋頭從她身邊走過,甚至扭頭繞開。
母上每次都說:“阿訣,你連一個徒弟都管不好,我如何把宗門交給你?”
就連外宗的人都知道,青訣的徒弟是被迫留下的,如果有機會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就在昨日他還在負氣出走,今天那些討伐她的宗門將她圍堵在殿裏也不見他回來。
如今跳下千骷洞,他倒是趕上了。
可也沒有必要了。
青訣垂下眼瞼。
既然厭惡她至此,又何必抓著她不放。
“放手吧。”她的神情在火光下是他從未見過的疲憊,這世間仿佛再也沒有她眷念的東西,眼底隻有萬念俱灰。
“你救不了我,也沒人能救我。我守住喚靈訣,就當是給母上最後的交代。”
他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滑落,撕心裂肺地大喊著:“那我呢?”
“你,當然是自由了。”
他應該做夢都想離開青雀宗吧。
他熬死了母上,現在還熬死了她,總算是自由了。
青訣鬆開手,徹底墜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