筥兒從未如此驚駭。
雙眼直瞪瞪的, 眼前晃動著那一副短暫而鮮明的印象。
昏黃的燈光下,那人手背十分光滑。而真正的蔡司閨手背上卻有一個大痦子。
她因急著跑回來取妝奩,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現在, 看到遞她巾子的宮人手, 才驀然發現其中不對勁的地方。
她張著嘴,急得都要哭了, 大聲喊道:“蔡司閨……蔡司閨是假的!”
楊陌立刻轉頭, 朝建王的方向看了一眼。
果然之前一直坐在建王身後的蔣寄蘭已經不知所蹤。
所有人都驚動了, 全都朝他們這邊看來。
楊陌青白著一張俊臉, 大喊一聲“擊靈鼓!”
人已經旋風般率先衝出了水榭。
水榭裏皇上賈後順妃等一幹人,全都驚得呆住。
而東宮所有的人馬已經爭先恐後都朝水榭外跑。
一時人聲鼎沸,亂成一片。
皇上定了定神, 聽了回報,便大怒道:“即刻扣押建王府所有人等, 一個都不放過。”
賈後搖搖欲墜,抱著安平, 兩人瑟瑟發抖,放聲大哭。
地麵傳來轟轟的震動聲,淵淵之音仿佛來自地獄。
“靈鼓?哈哈哈哈哈……他為了你居然敲響了靈鼓?”
蔣寄蘭右手提著水晶氣死風燈, 暈黃的光照亮了她的半邊臉孔,毫無生氣, 眉目像是廟裏塗了很多泥沒抹勻的鬼怪像。
她瘋狂地大笑,笑得眼角都流出淚來, 在那張像是脫了一層皮的假臉上劃出一道濕溝。
“靈鼓?什……什麼叫靈鼓?”
盈兒心裏很慌,卻隻得強自鎮定,引著蔣寄蘭多說幾句話, 好拖延時間。
她當然知道靈鼓是什麼。
舉烽火,以詔令諸侯勤王。
擊靈鼓,則禁閉宮門以待王命。
宮中隻有出大事時才能使用。
比如說皇帝駕崩,比如說有人謀叛,起了宮變。
靈鼓一起,十二道宮門都會立刻緊閉,禁軍宮衛全體各就各位,所有宮人都要立刻放下手中諸事,向指定地點集合報導。
此時敲響靈鼓,必是因為楊陌知道她出了事。
她有些無奈。
如果不是今天正好是中秋之夜,如果不是正好桂花香氣太過濃鬱,蔣寄蘭一靠近她,她就應該覺察的。
那是,她的注意力卻全在筥兒身上,怕她慌慌張張跌了跤。直到見她安安全全走遠才轉身扶著筐兒向仙安殿走。
誰知剛走沒兩步,就聽得“砰”地一聲悶響,筐兒“哎喲”慘叫了一聲,咕咚倒下,從斜斜的山坡上滾了下去,再無聲音。
她驚駭莫名,正想放聲叫救命,頸側卻早已抵住了一道冰寒,鋒利的刀鋒劃破了肌膚,刺痛而潮濕,血像一道蟲子沿著頸項流下。
就這樣被蔣寄蘭押到這個小房間裏。
房間無窗,長寬不過兩三丈,四處雜亂地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柴火,一半隱沒在黑暗中,隻彌漫著濃濃的鬆油味道。
她猜這裏是仙安居的柴房。
身下是硬邦邦,紮人的木頭,手腳上縛著藍色絲帶,深深勒進肉裏。
蔣寄蘭仰臉,嘴巴大大張開,像一個黑洞,一邊笑,一邊伸手指著她:“你連靈鼓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從來就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蠢貨!憑什麼呢?憑什麼呢?他到底看上你哪一點?!前世如此,今生還是如此!”
她笑著笑著,眼淚又順著假臉流了下來。
盈兒心裏歎息。她原來也以為楊陌於她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後來才明白其實隻是因為她心地最幹淨。
“前世?前世是什麼意思?”
蔣寄蘭上前半步,更近地看她,表情猙獰,冰寒的刀鋒在她的右眼前晃動。
近到盈兒覺得隻要一眨眼,眼皮和睫毛就會被削斷。
她驚惶無比,眼睛連閉都不敢閉一下。
“喬盈兒,就憑你也想騙我?!你跟楊陌……你們兩個狗男女也是重生的,是不是?!”
蔣寄蘭不傻確實不傻。若她們不是重生,楊陌不會退婚。而她也不會裝傻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