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在浴佛節那天向佛祖獻上一本親手抄寫的佛經,被恰巧在廣安寺遊曆的達摩祖師讚歎為“清麗間又現剛毅,飄逸中自帶風骨,非心中空靈眼耳明淨之人不能書”。
那本後來又被諸多當世大家稱讚的佛經被纂刻在石碑上成為廣安寺一寶,一時間引得眾人臨摹,洛陽紙貴。
郭氏是不需要賣族中女兒的字牟利的,所以即便一字千金也求不到這位名門閨秀的手書,這位郭十一娘的手抄佛經隻做佛前的供奉,從不與旁人賞玩。
正在與郭氏門第相當的世家大族摩拳擦掌準備為族中好兒郎求娶這位聞名遐邇的郭十一娘時,半路被胡人截了胡。
曾為燕武帝家臣,因軍功勞被賜姓“羅”的定國公府去郭家提親了,為他家那位風華冠京的小郎君羅淳求取郭氏聲名大噪的十一娘。
城中世家權貴們頓時熱鬧起來,有猜測這次郭氏要以什麼理由拒婚的,也有議論自討沒趣的定國公府要如何收場的。
誰料幾天後,另眾人再次嘩然的消息傳來:郭老家主考慮再三答應了。
頓時惱怒的惱怒,後悔的後悔,可是士族們再惱怒郭府也沒有第二位才華出眾的十一娘,權貴們再後悔族中也找不出羅二郎這般出色的小郎君。
後來,隱隱又有消息傳出,許婚是郭十一娘自己的心意,老家主心疼晚輩,羅淳美姿儀多才藝,再則嫁女不同於娶婦,不會影響郭氏血脈傳承。
於是,坊間又開始傳聞這個郭十一娘早就對羅二郎芳心暗許甚至暗通款曲雲雲。
連郭夫人也曾猶疑過,隻是郭府上下門風甚嚴,她實在不覺得女兒能有機會和一個外男有所牽扯,所以隻道是女兒聽聞了羅家小郎君貌比潘安的傳言罷了。
“那時候,我去廣安寺送佛經回來,立在馬車上,恰好看見二郎和一群人從城外打獵歸來,那樣肆意自在的笑容在那樣一張風華無雙臉上綻放,我便看呆了……”
王嬤嬤深深歎了一口氣。
“其實,那一眼,本不會生出非分之想,身為郭氏女,我遲早會嫁給別的世家大族男兒為妻。隻是,一瞬間的相對我沒想到他竟然也看到了我。”
“等我再去殿中換新的佛經之時,我發現之前佛經扉頁上那幾個字雖然和我的很像,卻不是我所書。”
“我開始以為是寺內僧人偷換了佛經,可是除了扉頁,裏麵卻沒變,好奇之下,我便拆了扉頁,從中掉出一張紙條,隻有四個字——“有女同車”,我立刻便猜到是誰所為,也明白了他的心意。這大約便是心有靈犀吧。”
夜風耳邊呼嘯,往事在腦中閃爍,郭舜華緩緩道來:“那是廣安寺大雄寶殿的奉經閣,偷偷潛進去有多不易,他費盡心思不過是想問明我的心意再去提親,世上竟有如此體貼又有趣的男兒,我怎忍心讓他失望?於是,下一次供奉佛經之時,我偷偷在扉頁中也夾了一句詩。”
王嬤嬤不可置信的輕呼出聲“你——”,她不敢想當年若是有人故意設局或是偶然被人發現,等待女郎的下場是什麼。
郭舜華打斷王嬤嬤的驚呼:“嬤嬤,前些日子送回來的佛經中也有一張紙條,落筆處是有女同車。”
“阿彌陀佛”,王嬤嬤念了一聲佛,“這麼多年,奴婢以為郎主早就忘了夫人和小郎君了。”
“他不是忘了我們,而是要接走我們母子,實在太難,一個不小心惹怒了石威恐怕我們母子會被投入監牢,連現在的立錐之地也無。這次之所以冒險,我想是兩國很快就要交戰了。”
郭舜華沉默良久,開口道:“我想了很久,就算他們能救我們出了院門,也逃不出城門,要想有機會逃出去,我必須送頡兒出城。”
“這太難了。”王嬤嬤搖了搖頭。
郭舜華點了點頭:“是太難了,可是祖父說過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我思來想去,頡兒要從這裏出去,隻有一個辦法——扶喪。”
待到最後兩個字吐出,王嬤嬤瞬間從臥榻上跳了起來“不行!”停頓一刻她又含淚道“就算要扶喪,也是夫人和小郎君扶老奴的喪。”
郭舜華淒然一笑:“為一個奴婢扶喪又何必送到城外,再者,嬤嬤又以什麼理由要葬到城外。我心意已決,為了頡兒生,我必須死,我們母子決不能成為來日戰場上的肉盾。嬤嬤,求求你,幫幫我,此事不能與頡兒言明,我隻有你能依仗了。”
王嬤嬤早已泣不成聲:“既然夫人心意已決,奴婢便是豁出這條老命也要保小郎君順利出城。”
郭舜華伸手替她擦去眼淚:“此事還需細細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