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漸漸熱了起來。
喝完一碗紅豆冰,我躺在院子的竹椅裏乘涼。忽然覺得少了點什麼。細想想,今天是針灸的日子,平常這個點,梁太醫早來了。
“梁太醫沒來嗎?”
壁玉:“方才太醫院來小太監報,說是梁太醫身體不適,今日不能來給太後針灸了。”
“好好的,怎麼忽然身體不適了。哪裏不適?”
“這個倒沒說。”
我想了片刻,“梁太醫住哪?”
壁玉:“這個我不知。我把紫硯叫進來,問她,她耳通八方一定知道。”
紫硯進來,“這個梁太醫啊,他在京城沒有房屋,入宮後自請留宿太醫院庫房。太醫院留宿宮中值守的太醫素來是輪班製的,有人自願留宿,太醫院自然是求之不得,就同意了。所以他一直就住在太醫院庫房啦。怎麼,小姐你忽然問這個幹嘛?”
我起身,“梁太醫這半年來為我也算是費心盡力,他病了,我也該去瞧瞧他。”
紫硯:“我跟您一起去。”
“不用大陣仗,別叫謝蘭知道了,又跟煜老王爺告我一個不檢點。”
我獨自一人來到太醫院。
入宮這麼幾年,我還是頭一回來太醫院。小太監領我到庫房門口,我命他退下。
庫房燭火通明。貨架子上擺滿各種中草藥,空氣裏濃鬱的草藥味。往裏走,裏間一耳房。我試著推門,推不動,似乎從裏麵鎖了。
“誰?”
梁鳳沙啞低沉的聲音。
“是我。哀家聽說你病了,過來看看你。”
“微臣,微臣並無大礙。”
梁鳳的聲音聽起來有一點慌張。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怎麼不給哀家開門。”
梁鳳:“太後請稍候。”
這個稍候,稍了好久。足有半盞茶的功夫。
門終於開了。梁鳳一身寬鬆的休閑便衣,頭發濕漉漉搭在肩上。
“太後久等。”
我打趣:“你屋裏是不是藏了人了。”
梁鳳:“太後頑笑了。”
“那怎麼這麼半天才開門。”
“微臣怠慢了,太後恕罪。”
梁鳳的屋子很窄。一張單人床,一把桌椅,兩個裝衣物的木箱子,再無其他家具。
床頭還有個木桶,很是顯眼。
方才在外,我好像也聽到了水聲,我心道,難不成他剛才在洗澡?那我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一時無話,有些尷尬。
“你哪裏不適?”
梁鳳:“就是肝火大了些,並無大礙。謝太後掛心。”
我看著他不斷往下滴水的頭發,沒話找話:“你是太醫,難道不知道晚上洗頭不好。何況你還在病重。”
梁鳳:“無妨。”
這房子實在太窄,我踱了兩步就被木桶堵住,不小心踩到了木桶上搭著的布單。
布單滑落,底下木桶裏竟是一桶冰水。大塊大塊的冰浮在水麵上。
我太好奇了。
“梁太醫,你用冰水洗沐?”
梁鳳神色有一絲不自然。
“回太後,臣有病,需要冰敷。”
“什麼病?”
“炎症。”
“炎症吃些清熱敗火的藥就好,什麼炎症需要在冰水裏泡著,不怕泡出毛病來嗎。”
梁鳳遲疑片刻,“臣自小就多病,這是師父給的偏房,泡不壞。”
“都說醫者不自醫,用不用哀家給你叫個太醫看看。”
“謝太後,不用。”
“或者,你想吃什麼,哀家叫紫硯做了給你送來。”
梁鳳忽然笑了一下,“微臣不想吃什麼,謝太後關心。”
“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臣笑了嗎。”
“笑了。”
“臣是感念太後關心,心下一時高興。”
我端正道:“你別得意,哀家來看你,是哀家念你這半年多照顧哀家還算盡心的份上。哀家這人,從來都是賞罰分明體恤下屬的,上個月一個小宮女上樹給一安摘風箏摔了腿,我還親自把她扶到寢宮裏親自給她上藥了呢。”
梁鳳又一笑。
“你又笑什麼!”
“臣知道太後是什麼樣的人,太後不必解釋。”
這話說的莫名其妙,“哀家解釋什麼了?哀家用得著跟你一個小太醫解釋上什麼。”
越想越覺得尷尬,“泡你的冰吧,你的腦子也確實需要好好泡一泡,想太多。”
我離開庫房。
從梁鳳屋子裏出來,我還是好奇。轉而問小太監,“梁太醫最近常用冰嗎?”
“回太後,自天熱以來,梁太醫每日都從太醫院的地窖裏搬冰塊回自己房間。”
“每日?”
“回太後,是。每日兩次,白天一次,夜間一次。”
我很意外,他每日都要泡冰水澡嗎,白日裏也泡?什麼炎症這麼厲害需要每日裏這麼冰著。
“可知他用冰做什麼、”喵喵尒説
“回太後,梁太醫用冰太多,太醫院庫房管事曾問過他用冰用途,梁太醫說,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