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洛陽,洛陽(2 / 3)

李光弼走到李曦身邊,指著下麵的砥柱,衝著李曦的耳朵大聲喊:“大人,據在下從這裏經過時從當地這些百姓們口中聽說的,每年,光是這根大石柱,就要害死至少百十條人命啊!這河水可不隻是鬼門,簡直就是索命之地呀!”

李曦扭頭看看他,滿臉沉重地點了點頭。

這一點,不隻是當地的百姓知道,也不隻是李光弼這等關心國計民生的武人知道,其實包括李曦在內,朝中很多官員也都知道,但是,知道也沒用。

蜀州乃是天府之國,糧價低就不必說了,便是洛陽這等地方,因為很方便的就能從河東道乃至江淮之地獲得米糧,因此,雖然洛陽乃是東都,糧價卻也不高,一石米不過兩百多錢而已,若是遇到豐年,江淮的米糧下來之後運抵洛陽,米價甚至都能跌落到一石米不值兩百錢。

但是長安的糧價,卻經常的保持一石米四百錢以上,有些時候,比如去年,整整一年關中地區雨水連綿,直接影響了莊稼的收成,也就導致糧價更高,年前的時候,就在長安東市,糧價甚至已經高達五百多錢一石!

漕路不通暢,長安的糧價就居高不下,糧價高,利潤就大。

從洛陽往長安,是進入關中的主要糧道,先水路,再陸路,運費很高,但是哪怕再高,在這種高達一倍甚至更多的差價麵前,也是不值一提的。

麵對三門天下險,朝廷要顧忌著聲望,害怕死人,害怕激起民怨民憤,甚至害怕給寫進史書裏讓後人唾罵,所以雖然誰都知道關中缺糧,但漕運的規模卻仍是一直都大不起來,可地方上的商賈們卻不會害怕這個,隻要利潤足夠,天下就沒有他們不敢做的事情。

因為動輒牽涉到人命,所以除了官方的漕運之外,對於民間組織的大規模運糧入長安,官府一直查的很嚴,但是,不管你查的有多嚴,總會有一些特殊的人物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其中洛陽周氏,就是最大的私糧販子。

據李曦所知,這周氏走通了太子李鴻的門路,一邊自己派人在江淮等地直接收米組織往洛陽運,一邊打點沿途官府,同時,他們直接花錢買命,喊出口號來,隻要死在運糧的路上,一條命多少錢,然後便大規模的往長安運糧食。甚至於,據說他們周家的糧食還可以沿途借用官府的倉庫來暫存,可以說,一路通暢的很。

當然,周氏運糧的規模再大,在麵臨長安一百多萬近兩百萬人吃飯問題時,仍是顯得微不足道極為渺小的,他們除了用人命往裏頭填,借著長安的高糧價掙到一筆筆大錢之外,對於長安糧價的抑製作用,幾乎就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但即便如此,他們畢竟還是把糧食運到長安去了,也因此,除了像李鴻這等與他們有著特殊利益牽扯的人之後,朝中還是頗有一些人支持他們的。

據裴耀卿說,前些年的時候,甚至還有人幹脆就上奏折建議,徹底放開民間運糧的口子便是,幸好玄宗皇帝心裏對於這運糧過程中的血腥了解得很,他不想留下千古罵名,所以當即就把這份奏折給扣住了,從那之後,這議論才逐漸消散。

既然建起了江淮轉運使司衙門,既然就任了這個江淮轉運副使,管起了漕運這一攤子,李曦自然是希望這條血腥之路就此停下,但他心裏也明白,隻要漕路一天不通暢,隻要長安的糧價一日不落下來,這樁生意就總會有人去做的。

或許自己可以把周家給打掉,甚至這樣還可以捎帶著斷了太子李鴻的一條財路,但是,周家打掉了還會有李家、王家、趙家之類的冒出來的。

所以,這種治標不治本,還容易惹來爭議的事情,倒是沒有多大的必要去做了。

無語地看著下麵的激流,還有偶爾閃入眼中那些在激流之中起伏著或上行或下行的船隻,看著他們在湍急的水流衝擊下驚險萬分的避過三門天險的過程,李曦久久無語。

然後,他轉過身來,看著身後眾人,指著自己身後的三門峽,大聲道:“在長安的時候,裴相公和魏嶽魏大人都說過,要想修一段漕渠取代這三門天險,很難!但是不管有多難,這一段漕運,咱們非修不可!”

眾人聞言都是麵色沉謹地點頭,柳榮又探頭往下看了一眼,轉過頭來,他指了指腳下,又指了指黃河北岸,大聲道:“南邊比北邊還要險要,依我看,咱們可以先在北邊修一條陸路,這大河的水很大呀,水流也很急,恐怕漕渠不是那麼好修的,有了一條陸路,咱們就可以先繞過這一段河道,慢慢的去想辦法修漕渠。”

李曦點點頭,認可了他的說法。

在洛陽的時候跟裴耀卿,跟魏嶽,跟常風等人,都曾經探討過修漕渠以取代三門峽的事情,那時候李曦雖然沒到過三門峽,但是三門天險的威名卻仍是聽過的,因此才有這個提議,但是他這個提議一說出來,就遭到了裴耀卿和魏嶽的反對。

要在這一段河道上修漕渠,可不像在關中地區修廣通渠那麼簡單,因為在這一段河道上,大河剛剛離開高原,正是奔流直下的時候,水流很是湍急。即便是漕渠修好了,水量和水流,仍會無法掌控:黃河水大,運河的河水就會跟著湍急;黃河水小,運河的河道就會幹涸下來,到最後,船隻仍然免不了要去走三門。

但是,當李曦親眼看到下麵險象環生的一幕又一幕,他還是決定,這漕渠,必須修。

有問題可以試著去解決,沒有辦法可以想辦法,即便實在想不出什麼太好的辦法,那也要修,修了漕渠,哪怕還是會出現像裴耀卿和魏嶽所說的那些問題,但是至少,當人們再走三門的時候,危險還是會下降不止一半。

黃河水大的時候,漕渠內的水流固然也是湍急,但至少航道是固定的,水流也是穩定的,比之走在河裏隨時都有可能撞上石頭被撞個粉碎來說,危險降低了何止一半?

黃河水小的時候,漕渠內水位不夠,當然就形同廢棄,但是那個時候,黃河內的水量也變小了許多,水流也不至於那麼湍急了呀,船隻再走三門的時候,危險也是跟著降低了的。

所以,叉著腰站在半山腰上苦思良久,他還是擺了擺手,“修!漕渠和陸路,都要修,同時修,回去之後就去找工部要人要方案,朝廷養了那些個大匠,可不是白吃飯的,要克服這等天險,他們必須站出來出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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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李曦帶著人就紮在三門,走訪、問詢、調查、測量,仔細的去推敲有關修漕渠和陸路以代三門險路地辦法,一直到二月二十七日,在三門停留了足足十三天之後,他們才帶著一身的疲憊離開三門天險,繼續往東走。

這個時候,玄宗皇帝的車駕隊伍距離洛陽已經隻剩下三天的路程了。

三月二日,玄宗皇帝車駕抵達洛陽,至此,玄宗皇帝和朝中隨行的官員們早已經給旅途折磨的疲憊不堪,於是,在車駕入城的短暫熱鬧之後,雖然各衙門裏的隨行人員都要忙著清理洛陽的衙門口,但是人困馬乏之下,洛陽城並沒有因為大量人員的注入而熱鬧起來。一直到三月五日之後,隨著大家休息了幾天,漸漸地歇了過來,洛陽城這才突然的熱鬧起來。

三月七日,李曦一行也抵達洛陽。因為此前一直都有派人馬沿途與聖駕那邊聯係,所以李曦等人抵達洛陽的時候,督漕使常風便到洛陽城門處等候。

才剛剛抵達洛陽,就得知一樁喜訊。

玄宗皇帝親自下令,賜給了李曦一棟宅院,就在西邊永壽坊。

洛陽雖然號稱東都,甚至在武則天時代還曾大規模翻修和營建,但是若論規模,到底還是比長安差了許多,再者,東巡洛陽也畢竟隻是短時間的權宜之計,玄宗皇帝登基以來,畢竟還是以長安為主的,因此除了少數公卿以外,大多數官員在洛陽都是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很多隨著聖駕東行的官員都是被安排住在一些臨時的住所裏,一等將來回長安,這些住所將被立刻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