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李曦沿途視察渭水與廣通渠的時候,錢暢曾經接待過李曦,因此認得,此時看見他帶著一隊人馬意態張揚地到來,哪裏還會不知道魏嶽的步驟是和李曦一致的,而且針對的就是他?因此不等李曦邁步走進大堂,他便厲聲大喝,“李大人,本官敬你是京中的上官,故而一直以禮相待,莫非換來的便是你公然挾持本縣令麼!”
李曦邁步進堂,聽他說什麼“以禮相待”,就是忍不住一聲冷笑。
魏嶽起身見禮,他擺擺手示意免禮,從頭到尾,眼睛都盯著錢暢,直看得錢暢心虛不已,卻偏生又不肯低下頭去弱了氣勢,隻好做出一副憤怒的樣子來,硬撐著與李曦對視。
這會子有人搬來椅子,李曦也不坐,隻是道:“魏大人奉命行走地方,檢視地方籌備重修廣通渠事,你身為本地縣令,不說積極配合,卻反而縱容指使幾百刁民圍堵驛館,莫非,這就是你錢大人的‘以禮相待’?”
錢暢聞言刷的一下子就是一頭的冷汗。
定了定神,他額上青筋爆出,聲竭力嘶地喊道:“李曦,你莫要血口噴人!你說本官縱容指使刁民圍堵驛館,你有什麼證據!”
李曦聞言“嗤”的一聲冷笑。
“你要證據?證據會有的,不過,你看不到了,也不需要看!”
這話聽得錢暢不由一愣,自始至終都站在堂內一側的縣丞更俗卻好像是想到了什麼,不由得就是脊背生寒,此時瞪大了眼睛看著李曦,滿臉的不能置信。
李曦也懶得再跟錢暢多說些什麼,招手叫人,“來人哪,將這指使刁民圍攻朝廷欽使的錢暢給本官拿下。”
又扭頭對楊釗道:“請天子劍來。”
兩個站在錢暢身側的校尉接令之後一把捉住錢暢的同時,楊釗已經打開了懷裏抱著的黃布包裹,包裹狹長,打開來,正是玄宗皇帝親賜的天子之劍。
李曦單手抽劍,原地高舉,“臣李曦,執此天子劍,如陛下親臨,今有渭南縣縣令錢暢,無視朝廷法令,指使刁民圍攻朝廷欽使,知法犯法,猖狂之極,著即刻斬首!”
長劍映日,灼灼寒芒。
李曦拔出劍來,眾人還沒來得及參拜天子劍,就聽見了他的一連串號令。
然後,別說錢暢與更俗了,便是魏嶽以及大堂內外的諸多校尉,也是不由得一愣。
不奏朝廷,便要當即斬殺一位畿縣的縣令,一個正六品上的官員,這可是近幾十年來都所不曾有過的大膽之舉!
最關鍵的是,一直到李曦發令殺人,他手裏還都沒有絲毫可以證明錢暢其罪當誅的證據!
眾人驚詫莫名,一時間大堂內外除了眾人粗重的喘息聲,竟是靜得針落可聞。
李曦高擎天子劍,朗目緩緩掃過堂內眾人。
錢暢第一個回過神來,忍不住大怒戟指,“李曦豎子,爾敢殺我?我乃朝廷正六品上官員,無刑部與大理寺會審,無陛下親準,誰都不能殺我!”
李曦扭頭看看魏嶽。
這時節,魏嶽逐漸的回過神來,看清李曦眼中的一縷寒芒,他不由得脊背生寒,一邊忍不住在心裏吃驚於李曦的狠辣果決,一邊卻是忍不住對這種狠辣果決膜拜得五體投地。
大唐承平百年,除了某些事關生死的宮廷鬥爭之外,朝廷待官員們一向都是優渥寬容,不拘品級士庶,都敢於公然的評論甚至批判朝中大臣,而朝中大臣們對此縱是苦惱,卻也無計可施——百年以來,這種直言諍臣屢出不絕。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大唐士子官員之風骨,恰是在朝廷這種風度的“縱容”之下才逐漸滋生並成長起來的。
對於朝廷來說,官員們雅傲不遜沒什麼,再不遜,也不敢對朝廷不遜,充其量就是清高一些,卻更有時代之風骨,因此即便是朝中有著下官在長官麵前也都極有桀驁的風俗,朝野上下卻也都是習以為常,不以為意。
但是對於李曦這個年紀輕輕就上位,根基淺薄卻又想要做一番事業的人來說,他要想做一些事情,卻又沒有時間去通過慢慢的執政資曆來積累人脈與威望,那麼,要想順利的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下去,要想讓下麵人都老老實實的配合,卻必須要下一番狠手了。
關鍵時刻殺人立威,這幾乎是震懾地方異動最有效也是最快捷的辦法了!
剛剛接到李曦回信的時候,魏嶽還隻是覺得李曦親自過來,肯定是要立威的,但是他卻不曾想到,李曦剛一出手,就要做得那麼絕!
對方可是堂堂的正六品上京畿之地的縣令啊!
他竟然隻是憑借猜測,沒有絲毫的罪證,說殺就殺!
這裏麵的政治風險有多大,魏嶽簡直是不敢想象!
但是反過來,他也知道,如果這件事情惹出來的政治風險能夠平穩度過的話,那麼在關中一帶的州縣之中,李曦這個辣手書生的威嚴,將無人敢於挑戰!
對著李曦略顯冰涼的目光,魏嶽隻是愣了片刻,然後便扭頭看看那兩個猶在發呆的校尉,大喝一聲,替布展命令,“你們沒有聽見嗎?推出去,立刻斬首!”
那兩個校尉聞言激靈靈打了個哆嗦,然後才迅速的興奮起來,高聲應諾之後,當即死命的一扭那錢暢的胳膊,如提童稚一般,扯著他就出了縣衙大堂。
大堂之外二十多個衙役一個個目瞪口呆,兩股戰戰。
錢暢亡魂直冒,出了大堂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卻還是鬧不懂,李曦他為何就要立刻殺了自己?他如何敢就這麼殺了自己?
“李曦,你敢殺我!……你敢殺我!我是朝廷命官,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啊,對了,我與太子殿下乃是姻親,汝若殺我,太子殿下必不饒你!哎呦,疼死我了,放開我,你們、你們大膽,快放開……哎呦……救命啊,爹,娘,我不想死……”
臨死之際,他已經口不擇言。
就在滿口爹娘的哀告與色厲內荏的威脅之中,他被推到縣衙門外,然後,那聲音戛然而止。
縣衙內外,一片戰栗。
天子劍早已納入劍鞘,自始至終,李曦都單手按劍,背對著大門站在大堂之內。
過了一會兒,一個滿臉興奮的校尉手裏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邁步進衙,到了堂前,他單膝跪地,朗聲道:“回稟大人,罪犯已經梟首!”
李曦聞言歎了口氣,這才扭過頭來看著早已經是麵色煞白渾身哆嗦的更俗,和顏悅色地問:“更縣丞,錢暢身為縣令,卻挑唆指使刁民圍攻魏嶽魏大人的事情,想來你是知情的,本官想要些證據,你可能助本官一臂之力?”
這時候更俗隻是渾身上下打著哆嗦,早就已經說不出話來。
一個白麵書生,還不到二十歲,卻是舉手之間就砍了一個六品官的腦袋,而且在動手之前,他連人家的一點罪證都沒有!
光是這份狠辣與大膽,便足以嚇得人尿褲子了。
等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勉強聽清了李曦話裏的意思,這才覺得心裏緩過了一口氣來——他還是需要點證據來遮掩一下的,所以,他不會殺自己,他需要自己跳出來幫他咬人!
雖然心裏明白這才是李曦殺了錢暢之後卻對自己和顏悅色說話的原因,但是他絲毫都不懷疑如果自己敢搖頭說一個“不”字的話,李曦隨時可以把自己的腦袋也砍下來!
到了這個時候,什麼太子啊,什麼前程啊,誰還顧得上!
保住自己的腦袋,才是最重要的!
他點頭如啄米,一點頭,就渾身都跟著哆嗦,“能,能……能!下官全憑大人吩咐!”
說話間,他才覺得腿股之間有些溫熱感覺。
低頭一看,連外袍都已經給尿水浸濕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