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吳子玉,也叫大師姐。
兜兜轉轉十餘年,她幾乎快要忘記自己的本名。但人的一生,總要做那麼幾次選擇,也總要學會取舍。
二十五年前,她出生在東吳,一出生就克死父母,被鄉裏鄉親說是天煞孤星。但季叔不顧流言蜚語抱養了她,為她起名子玉。
她漸漸長大,知道季叔在族中也是一個異類。他不是東吳族人,而是一個江流兒,當年被老族長收養。因為行三,平日裏族人都親切的稱他為季叔。
季叔是一個極溫柔、極聰明的人,平日裏不喜言笑。他並不是板著臉的老學究、老迂腐,隻是不喜歡做表情而已,又或許是沒有什麼事情能調動他的情緒。
他的身上總籠罩一層似霧一般的淡淡哀傷,一旦有人靠近他,那層哀傷就會化作虛無,似乎從未出現過,隻是旁人的錯覺。
事實證明,那霧一般的哀傷,不是她的錯覺。
十五歲那年,她與季叔外出遊曆,歇在雲城,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卻悄然降臨東吳——滅門。族中上下幾百口人,除了貪玩的探花僥幸逃過一劫——事發時他與朋友出門玩耍,別無生還者。
得知消息的時候,季叔怔愣許久,帶著她匆忙趕回東吳。
見到族中堆屍如山、血流成河的情景,他的表情很平靜,平靜的如一潭死水,似霧一般的哀傷旁若無人地釋放出來。
也是那一日,她知道了季叔的真正身份,還見到了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季叔。
他告訴她,他不叫吳簡,而叫劉簡,與他一模一樣的人,是他雙胞胎兄長——劉易;他還告訴她,東吳之所以滅門,是因為他們兄弟二人的存在。
他問她,恨不恨他?
她搖了搖頭。該恨的,是屠人滿門的劊子手。
最後他又問她,要不要和他一起複仇?
她點了點頭。不是因為恨幕後黑手,而是因為她想幫他。她不想他成為孤家寡人,更不想他在複仇之路上孤軍奮戰。她想陪著他,為他出一份力。
從她選擇和他一起踏上複仇之路的那天起,她就已經做好萬劫不複的準備。雖然她想象過複仇之路的艱難,也做好隨時死亡的準備,但沒想到,那條路遠比她想的還要痛苦百倍。
他教她學習縮骨術、駐顏術,以五歲稚兒的外形、劉子玉的孤兒身份潛入霽月山莊,隨時待命。
在霽月山莊,她擁有全新的身份——大師姐,因相貌相似莊主夫人,格外受莊主夫妻二人的喜愛,甚至被收為義女。
在以實力排資論輩的時候,因為她年齡小又剛入門,眾人紛紛讓著她,所以她成了大師姐。事實上,她已經十五歲了,吊打一群幾歲的小蘿卜頭,毫不費力。
後來的十年,她不知道季叔躲在哪裏,他也甚少傳達指示給她,隻是每隔一段時日就會來信問她過得好不好?就像當年在東吳時一般溫柔、隨意,仿佛她隻是出了個遠門……
不可否認的是,那十年是她人生最快樂的時光。她有溫馨的家庭、夢寐以求的父母、一個活潑可愛的弟弟,一群圍著她師姐長、師姐短的小蘿卜頭……還有一個在暗處關心她的季叔。她那時快樂到幾乎忘記自己潛入山莊的原因。
她曾以為自己的心早就幹涸了,這世上除了季叔,沒人是她在乎的。但這份安逸、舒適的幸福生活,讓她漸漸忘卻曾經的不幸與痛苦,甚至一度以為,她就是大師姐、大師姐就是她,吳子玉隻是她曾經認識的一個朋友。
在山莊潛伏的第十一年將要來臨,她收到了季叔的行動指示:在莊主夫妻二人身上中銀靈蠱。
當時她的心咯噔一下,她知道,季叔這是準備動手了。她的屠刀將揮向她摯愛的“家人”,她將親手毀滅自己美滿的“家庭”,她將親手推自己下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