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父親帶領姬家軍與東涼國苦戰之時,沈遙暗中命人上了一道奏折,說姬南城借著攻打東涼國之名,勾結離國黑旗軍倒戈相向,欲殺入成國皇城,助宋景年登上帝位。
皇上震怒,沈遙臨危受命,命他率領十大軍,剿滅叛黨。
出征之前,他來見了她一麵,她雖恨他入骨,卻不得不跪在他的麵前,求他放過她們全家,放過姬家軍,她願意一已擔了所有莫須有的罪名,迎上的卻是他冰冷徹骨的眼睛。
他對她說:“姬長清,你知不知道,我等這一天足足等了二十三年。”
“可是爹娘養了你整整十六年!”
“他們養我?笑話,你們姬家的一切本該就是我的!”
她又說:“哪怕看在我腹中孩子的份上,求你放過他們,他也是你的孩子。”
他嘲笑她,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姬長清,你以為你是誰,你知道你為什麼三年都無所出嗎?因為你根本不配生下我的孩子,可是天不遂人願,偏偏讓你懷上了孽種。”他手一揮,沉聲喝道,“來人啦!把藥端上來!”
一碗墮胎藥,孩子沒了。
一個月後,她得到消息,姬家軍全軍覆沒,離國黑旗軍狼狽逃竄,廢太子宋景年伏誅。
從此,她便再沒流過一滴淚,安靜如死人,可心裏的仇恨卻一刻也不曾忘。
她仿佛看見萬千姬家軍在虎頭灣被屠戮殆盡,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她仿佛看見父親被如雨的利箭刺穿胸膛,死不瞑目。
她仿佛看見大哥,二哥身首異處,連裹屍的馬革都沒有。
她仿佛看見母親痛哭哀嚎,撞柱而亡……
當她想咬舌結束自己生命的時候,耳邊卻回蕩起一個聲音。
“姬長清,你悔嗎?你恨嗎?若你又悔又恨,就把仇人一起拉入地獄!否則,你沒有資格死!”
可是她不管如何努力的想要報仇,她都沒有機會了。
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
忽然,腰上傳來一陣劇痛,血光四濺,在風雪中開出一朵妖豔而駭人的花。
因為腰斬,因為劊子手第一次斬這樣的美人,手一直發抖,姬長清在極致的痛苦中抽搐著,最後血盡而亡。
人們紛紛不敢再看下去,漸漸散盡。
雪越下越大,用它的純淨潔白將所有罪惡掩埋。
遠處,有個麵孔冰冷,身著黑色長袍的人,如木樁一般站在那裏,他靜靜看著刑台前的雜役將姬長清一分為二的身體扔到了破舊的馬車上,用一張破席蓋住了。
“清妹,若有來生,千萬不要再做姬家人!”
說完,那人轉身而去,有雪花落入他的眼裏,視線變得模糊起來,不小心腳下一滑,踉蹌一下。
旁邊有個女人迫不及待的跑過來扶了他一把,見他眼中似含著淚,她的心抽了抽,張張口,艱澀而怨恨的問道:“子越,你說你厭惡她,為什麼還要為她流淚,你愛她是不是?”
他沒有回答,隻是推開她的手,麻木的往前走。
女子氣的死死咬住了下嘴唇,發狠的跺了一下腳,紅著眼睛盯著他的背影質問道:“除了美貌,我到底哪裏不如她?”
他頓了一下,回過頭看著女子,露出慘淡而嘲諷的冷笑:“她比你幹淨。”
“再幹淨,她也變成了兩截屍體,很快,她就會發爛發臭!”
“是啊!清妹,從此以後,這個世上再不會有你,再不會有姬家了,很好,我很高興,哈哈……”
沈遙狀若癲狂的邊笑邊踉踉蹌蹌的往前跑。
女子怨毒的回頭望了裝屍的馬車一眼,馬車吱嘎吱嘎往城西郊外的亂葬崗走去,走到半路,忽遇一白衣人駕馬急馳而來,攔下馬車。
也不知身體受傷,還是心受傷,那人下馬時幾乎是跌下來的,他用手扶住腿,站穩身體,一步步艱難的朝屍體走來,伸出顫抖的手掀開破席,當他看到破席下的臉,忽覺喉頭一股腥甜,他嘔出一口血來。
“清兒,對不起,我終是來遲了。”
他扔掉蓋於她身上破席,解下身上的白狐大氅罩於她的身上,罩之前又看了看她的臉,因為死前太過痛苦,她美麗的麵容變得猙獰而扭曲,他卻半點不害怕也不嫌棄,冰冷的指尖探向她沾血的臉,他溫柔的摸了摸。
曾經,她是多麼鮮活明豔的一個女子。
如今,她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俯身在她耳邊喃喃低語:“清兒,若有來生,就算拚盡性命,我也要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