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歇。”
他霍然睜開眼。
盯著天花板看了十多秒他才確認自己身處何地,明白過來剛剛那道聲音隻是幻聽而已。
這時起床號響了。
中央區監獄裏,omega重犯的一天是這樣開始的:起床,疊被,洗漱,整理儀容,然後等待管理員檢查。
前三樣路歇做得很嫻熟,至於整理儀容——
他麵對著穿衣鏡,皺著眉低頭擺弄脖子上的護頸。
相比beta的藍白條紋裝,omega犯人的囚衣更像是一種怪異行業的製服。有收腰設計的上衣暫且不提,護頸上繁複的係帶才最令人費解。
獄裏omega人手一冊的《監獄omega共同守則》還對此做出了清晰的規定:繩帶應在下巴至鎖骨窩連線中點處係經典結,結兩翼的角度應在90度至120度之間。
十分鍾過去後係帶上多了三個死扣。
房間門朝一側滑開,管理員站在門口催促:“抓緊時間!今天遲到的這個月考評直接不及格。”
對服刑的omega來說,所謂的考評成績與刑期結束後究竟是留在中央區與搖到號的首都alpha一對一結合,還是被派送到五區以外的荒郊野嶺生一堆生父不明的孩子直接掛鉤。
考評製度的目的是更有效率地促進某些方麵“出格”的omega重歸馴服,這也是國家設置omega監獄的目的。在所有對omega適用的法條裏,死刑和無期徒刑並不存在。若omega犯罪入獄,隻有一項權利會被終身剝奪——自由婚配權。
至於考評內容,無非也就是犯人展示“馴服、溫良、無害”的具體化程度。
路歇把係帶全部扯下來扔開,跟在管理身後來到大廳。總管拿著計分板走過來,陰沉著臉打量他。
“但願你還有些廉恥心。”他狠狠在路歇的編號之後挽了一個0。
路歇朝他微微一笑。
今天的集體活動是繪畫學習。
被邀請來授課的omega女導師溫婉漂亮、聲音動聽,像從監獄宣傳欄上走下來的活體模板。
“……底色刷好以後,我們來鋪大色調……”
路歇一手托著顏料板,一手拿畫筆在畫布上隨意塗塗抹抹,忍住了打哈欠的衝動。
管理巡視的時候在他身後站了一會兒。
他放下手裏的東西,舉起手。
女導師那雙形狀姣好的眼睛看向了他。“請問你有什麼事?”
“我想去洗手間。”
跟上來陪同的管理還是剛剛那個。到了omega盥洗室外他先一步停下來,默不作聲從袖口裏抽出一隻小巧的包裝盒遞給路歇。
“不要著急,再多等幾天。”他幹巴巴地轉述。“很快就能回去了。”
路歇仍舊回以微笑。
回去?
他並不覺得呆在蒙景安身邊比呆在這裏更舒服。
包裝盒裏有一支裝有透明藥液的安瓿瓶。路歇掃了一眼瓶身,確認上麵的標識是“h-15”,將藥物汲入了注射器。
利落地給了自己一針後,他將剩餘的所有東西都衝進了下水道。
繪畫課仍在繼續。從後門進入畫室的時候他聽見幾個管理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這個月不是檢查了嗎,怎麼又來了人?”
"上次是司法部的例行檢查,這次是omega權益辦公室那邊來的人,說是他們新領導主動提的……"
“新官上任都這樣。”
給領導看的東西自然要和諧順心。幾個長相乖巧討喜的犯人被換到了第一排,不聽課在底下亂塗亂畫的還給換了新畫布。路歇重新坐下不出半分鍾就被提溜出來:“他護頸到底怎麼回事?還有後腦勺這疤,還嫌不夠顯眼呢?回去弄好1
“那個,檢查的已經上樓了……”
最後路歇被人胡亂戴上了一頂軟帽。
他拿起一支蘸著黃色顏料的細筆,不帶感情地在畫裏的花蕊上戳來戳去。
犯人們都有些激動——omega性別在總人口裏的占比十分可憐,一般是被另外兩性尤其是alpha珍惜和優待的對象;然而在omega監獄裏,情況則完全倒轉了過來。
鑒於監獄管理全是beta,他們隻能盼望在親屬探視或者上級檢查的時候有幸看見那麼一兩個alpha。
“很漂亮。”女導師走過來,對他的作品不吝表揚,“我從來沒見過這種花。它叫什麼?”
路歇依稀在她身上聞到了青草的香氣,不由得生出一點親切感。“……這是白日菊。”
“我想它們開放的時候,花園一定會變得很溫暖。”
中央區的花園可沒有這種因為耐瘠雹生命力強韌,所以十分廉價的花朵。
路歇低頭,慢吞吞地在顏料板上把熟褐和鎘紅混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