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Part Four 終極磨難
再怎麼累死人的愛,再怎麼累死人的恨,統統都會過去。
【01】
她剛洗完澡,頭發濕漉漉地坐在窗台上,不去打開房裏的燈,也不去找條毛巾來擦擦頭發,就這麼懶懶地坐在那裏。除了失眠的午夜,她幾乎不會抬頭看天空,但是不知為何今晚格外地心血來潮,想要好好仰望一下這浩瀚縹緲的夜空。
小時候媽媽總是跟她說,人死後會變成一顆顆星星,他們沒有離開我們,而是在天上,遠遠地看著我們,守護著我們。媽媽會這麼跟她說,是因為那時候她的爸爸已經過世,她怕她會覺得孤獨,於是告訴爸爸其實並沒有走,而是在天邊陪著她。
但是她並沒有被這種浪漫的說法打動,父親去世之後的一年多,她睡覺都沒有關過燈,她怕得要命,每天都睡不著覺,即使睡著了心裏也在祈求天快點亮——對於那時年幼的她來說,恐懼蓋過了所有的想念。
其實死亡對於她來說,一直都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宋楚言說他知道她並不害怕手術,於是她知道自己掩飾得非常好,不管是在宋楚言麵前,還是在媽媽和姐姐麵前,她從來不會談到自己的擔憂,從來不會提及那5%的危險性。
可是她的心裏其實也是會害怕的,想到要昏迷十幾個小時,想到自己會被切走將近三分之二的肝髒,想到那份手術說明書的內容的時候,她也會情不自禁地顫抖。
然而不管怎麼樣,她始終感謝這一場手術,雖然要麵對一場未知的死亡,但她仍然感謝這一次預知死亡的機會,讓她終於可以誠懇地麵對自己的內心,終於明白對於她來說,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了走進她生命的好多人,想了這些年經曆過的好多事,那些天雷地火的爾虞我詐,那些纏綿悱惻的恩怨情仇,在死亡麵前,全都變得微不足道。再怎麼累死人的愛,再怎麼累死人的恨,統統都會過去。
“爸爸,我不知道天上那麼多星星到底哪一顆是你,我甚至不怎麼喜歡抬頭去看,但是今天我想虔誠地對你說一句,如果你真的在天上,那麼請你保佑我和媽媽,明天的手術一切順利。”她對著天空說完這段話,終於安穩地睡去。
她做好了所有準備去迎接第二天的手術,卻沒有想到,事情竟然出了意外。淩晨的時候,顏珍突然給她打來電話,告訴她媽媽不見了,病房裏找不到人,甚至整個醫院都翻了一遍還是找不到人,她可能是偷偷走了。
她趕緊起身,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跟宋楚言趕去了醫院,醫院派了很多人手幫助他們尋找,可依舊找不到她母親的蹤影。
“媽怎麼會突然跑掉的,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是不是有人跟她說了什麼,她是不是知道了要給她捐肝的是我,所以拒絕手術,”她緊張地哭了起來,“姐你快點幫忙想想,媽最有可能會躲到哪裏去,她的身體不好,不能到外麵跑的——”
顏珍拉過她的手,“我想媽一定是回家去了,我們趕緊開車去找她——”
【02】
她們猜得沒有錯,母親確實是回家去了,可是她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母親會選擇用死亡的方式,來拒絕這場手術。
她們回到小漁鎮,卻發現母親不在家裏,於是分頭到街上去找,但還是找不到人。她急得發狂,站在無人的十字街頭不知所措,但突然之間好像靈光一現,她仿佛想到了母親可能會去哪裏,於是起身奔向了兒時最喜歡的那片大海。
如果可以,她寧願不要這樣準確的直覺,因為她真的在那片海,找到了母親的屍體,和父親死的時候是同樣的一片海,甚至在同樣的一塊石頭旁邊。
“媽——”她嚎叫著把母親的屍體拉上來,她拚命地用自己學到的方法給母親做人工呼吸,她明明知道已經沒有用,卻還是這樣用力地按著母親的胸口,吸氣,呼氣,直到滂沱的眼淚將她徹底淹沒,將她所有的力氣吞噬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