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局麵因為顏惜的突然出現,徹底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05】
顏珍不是她的親姐姐,而是她媽媽領養回來的孩子。
這還得追溯到很多年前那一場人人談虎色變的台風,這是一個小漁鎮,鎮上的人幾乎都靠捕魚為生,丈夫出海,妻子經營攤位,常常是夫妻二人一起做海鮮販賣生意。出海的人最怕是遇到台風,偏偏那一年,來了一場堪稱滅頂之災的台風。
之所以稱為滅頂之災,是因為那場台風來得非常突然,之前氣象台沒有任何預報,於是鎮上的漁民像平常一樣出了海,歸途中卻遭遇台風瘋狂來襲,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的,他們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喪生在了大海之中。
那是小鎮百年一遇的大災難,幾天後碼頭上漂回了一些屍體,很多人跪在碼頭邊抱著親人的屍體,還有很多連親人屍體都找不到的,全都在抱頭痛哭,悲痛欲絕,那種哀鴻遍野的場麵,是無論歲月如何變遷也無法磨滅的黑色記憶。
災難過後,鎮上依舊完整的家庭屈指可數,大部分是家裏失去了頂梁柱,隻剩下女人和孩子。還有一部分最為淒涼,那便是父母皆在災難中喪生,隻留下家中的孩子,而顏珍,便是這最悲慘部分中的一員,她成了孤兒。
顏珍父母的海鮮生意做得很大,家中甚至留了一層專門用作冷凍室來儲存海鮮,也正因為如此,顏珍的母親不像別人家的女人一樣長期留在家裏,而是經常協助丈夫一同出海,出事的那天,他們兩人剛好都在出海的漁船上。
當時顏惜的媽媽剛剛嫁到小鎮上來,也正因為是新婚燕爾,所以丈夫沒有出海捕魚,幸運地逃過了這一劫。巧合的是,顏珍的母親在鄉下時便是顏惜母親的好姐妹,顏惜的母親會嫁到這個小漁鎮來,還是她給牽的紅線。
顏惜的母親生性善良,心腸很軟,得知好姐妹已經去世,留下了家中可憐的女兒,便和丈夫商量收養他們的女兒,顏惜的父親禁不住她的軟磨硬泡,最終點頭同意了。
於是四歲的顏珍來到了顏惜家,顏惜的母親視她為親生女兒,為了讓顏惜接受這個姐姐,從小就對她隱瞞顏珍的身世,兩姐妹歲數相差太大,顏惜的母親便巧妙地解釋說因為計劃生育管得嚴,生完第一胎,要等七八年才能合法地生第二胎。
可如今顏珍的身世如何曲折,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被一個謊言蒙騙了整整十七年,她甚至對一個不是自己姐姐的姐姐掏心掏肺了整整十七年。
這麼多年來,她不曾把疤痕的責任推過給姐姐,因為怕姐姐會因此而內疚,可沒想到,原來她的寬容和懂事都是沒有意義的,這個姐姐從來就沒有真心對她好過,也許九歲時顏珍就是故意騙她點痣毀掉她的臉的——她鑽進了牛角尖。
如果是在和平時期得知真相,或許她可以欣然接受,但剛好是在這矛盾爆發的節骨眼上,一切在她看來都變成了不可原諒。
這對姐妹的感情徹底變味了。
【06】
她第一次以大人的姿態與姐姐交談,義正言辭地問她,“你從小就知道我不是你妹妹,當初你幫我點痣,是不是故意騙我的?”
當時的顏珍已經十七歲,定然知曉土法點痣的惡果,她學過化學,清楚知道電池芯的成分,而且她還額外地摻了一些類似於稀硫酸的液體,換而言之,她是故意的。
盡管從小就知道自己是這個家的外來人,或許自己不應該跟顏惜爭奪父母的寵愛,但年輕的心總是不夠理智,她看不慣父母獨寵顏惜,身邊的人都喜歡顏惜,甚至是與她同齡的朋友到家裏來,都誇獎顏惜討人喜歡,日積月累,她心中的嫉妒情緒越來越重。
顏惜不過是有張討人喜歡的小臉,把她這張臉毀了,以後就沒那麼多人喜歡她了吧,抱著這樣的念頭,她想了一個幫妹妹點痣的借口,憑著妹妹對她的崇拜和信任,就這麼輕易地毀了顏惜好端端的一張臉。
可是,連母親都不敢怎麼怪她,這個妹妹又憑什麼指責她呢,顏珍毫無愧意地說,“是,當初我就是故意騙你點痣的,為的就是毀掉你這張臉。”
顏珍大方承認,反而讓她更加釋然一些,她抬頭再一次堅定開口,“我現在隻問你一句話,你是幫我處理疤痕,還是不幫?”
她其實並不願意把多年的姐妹感情推到懸崖邊上,隻要顏珍願意將功補過帶她去把疤痕治好,她便可以既往不咎,可偏偏顏珍冷漠地對她說了個“不”。
“顏珍,你一定會後悔的!”這是她最後給姐姐撂下的一句話。
書上有這樣一種解釋仇恨的說法:人的本性是不滿足,仇恨就是他人嚴重侵犯了我們的不滿足,侵犯了我們追求幸福的權利,從而引起的我們的敵對情緒,而當這種情緒達到一定的量變就會引起質變,就會使我們產生殺人的動機乃至殺人的行為。
這個世界因為有愛才有仇恨,愛的力量非常強大,但恨的力量同樣非常強大,它可以摧毀一個人的人生。但那時的顏珍,或者說顏惜身邊的所有人,都小看了仇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