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的傍晚,稀薄的雲停留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徐徐微風吹過樹梢,帶著附近一家甜品店的甜膩味。
剛踏出上海S中的蔚遲,扭頭看向那家叫“甜蜜蜜”的甜品店。他年紀已經不算小,卻依舊喜歡吃甜食,但他最近在克製,因為有顆磨牙蛀了,在它不至於痛到影響他正常生活之前,他不打算去補牙。
蔚遲拎著裝相機的攝像包,灰藍色的帆布已經被磨得有點起毛。他今天是來給S中的高三學生拍畢業照的。他拿下鴨舌帽走到車邊,把攝像包放進後座,然後上了車。後視鏡裏倒映出一張溫潤卻神情淡漠的臉。
趙莫離從“甜蜜蜜”走出來,S中外麵的路,除去上下學時段一向冷清,她放眼望去便隻看到一輛白色車子開遠。
前天她剛回到這裏時,看到三年未見的家鄉沒什麼變化,但看著出租車的車窗上倒映出來的自己的臉,卻已不如從前青春明媚,內心多少有點滄桑感。
趙莫離走到路邊,一陣風來,卷起路麵上的塵土和枯葉,一張相片被吹到了她前方。她眯眼一看,似曾相識――照片中的人,正是青春明媚的她,還有,靠著她肩膀的漂亮女孩。
年輕的少女看著窗明幾淨的門麵,門上方的牆上掛著黑底白字的牌匾:時光。
這是一家照相館,或者用現在時尚點的說法,叫工作室。少女從玻璃裏望進去,裏麵有吧台,有張雙人沙發、藤椅,有書架,牆邊還擺著一把吉他,以及點綴得恰到好處的綠植。
少女推門進去,“請問,有人在嗎?”
沒有回響。
她放眼四下搜尋,看到書架旁邊的屏風後方坐著個人,那裏光線昏暗,她隻看到一點側影――是個有點年紀的婦女,垂著頭,像是在睡覺。
少女下意識放低了聲音:“你好,我想拍照。”
那婦人依舊沒動,少女慢慢走向她,發現她睜著眼,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地麵。少女被嚇了一跳,隨即她聽到婦人冷漠不耐地回答:“等著,我去叫。”說著起身進了裏屋。
少女退回到明亮的地方,心裏不免有些嘀咕,明明沒睡幹嗎裝沒聽到呢,態度還那麼差。
少女――夏初站在吧台邊,看著那把剛好被陽光照著的吉他,不由發起了呆,直到她聽到一道清潤的聲音:“要拍照嗎?”夏初這才扭頭看去,竟然就是前兩天去學校給他們拍照的,被不少女生說帥的攝影師――
此刻他穿著一身淺色寬鬆的休閑服,眉眼無波淡然。手上拿著一台黑色相機,相機上掛著一根鮮紅色的防摔繩――顯得有些違和,不管是跟相機,還是跟拿相機的人。
“啊,對,白底的兩寸照。”
“向姐,麻煩你去開下攝影棚的燈。”蔚遲朝婦人說,夏初就看著那婦人很有效率地打開了隔壁的房門,進去開了燈。
“跟我進來吧。”
夏初跟著進到攝影棚,蔚遲讓她坐在燈光打著的凳子上。
“人再坐正一些。”他話說得都很簡潔。
夏初挺直了腰板,然後看著他退到合適的距離。等拍完照,他抬起頭,眉心緊皺著。夏初心裏不由一咯噔,“是我閉眼睛了嗎?”
“沒有。你拍照來做什麼?”他問。
問題有些莫名,但夏初下意識就回了他:“去旅遊,高考完,爸媽要帶我出國旅遊。”
蔚遲沉默了會兒,拿著相機走出了攝影棚。
他每天都在拍照,有時拍得多,有時少,看著鏡頭裏形形色色的人,老邁的、年輕的、男的、女的,在他的眼裏,幾乎沒有差別――他們的生活,在未來的一年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複一日,相差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