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掌櫃什麼也不怕,隻要每天有小酒吃,隻要黃浦江上川流不息的貨船不斷,他老子傳下來木質兩層的客棧高昌號就能屹立不倒。
抿了一口王記鋪子的茵陳酒,從櫃台下抓起老爺子就留下的烏漆嘛黑的算盤,開始扒拉起來。
日子嘛就像不遠處的黃浦江,盡管每天都有幾具浮屍露出水麵,可是依舊波瀾不驚流淌不息。
“哐鏜!”
虛掩著的木門,被人從外麵粗暴的推開。
看見進來的是兩名一身短打的家夥,老張頭的好心情頓時戛然而止了。
他認得這兩人,尖嘴猴腮叫劉三,另一個傻大個叫阿貴。
“小赤佬!”張掌櫃暗罵一句。
無事不登三寶殿,尤其十六鋪一帶坑蒙拐騙的小地痞,登門絕沒有好事情。
“張老板,九兒姑娘住在哪間包房?”
剛一進門,劉三一腳踩在條登上,咋呼呼的嚷嚷道。
“九兒姑娘?不就是今天下午前來開房的哪位女子?”
張掌櫃皺起眉頭。
九兒姑娘在十六鋪一帶非常出名,長得水靈靈的,一手評彈更是叫絕,那一口嬌滴滴軟糯糯的聲音,張掌櫃記不清自己到書場捧過多少回場。
今天下午,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九兒姑娘挽著一名外鄉人前來開房,張掌櫃的眼睛都直了。
聽見劉三沒頭沒腦忽然詢問九兒姑娘。
張掌櫃心裏咯噔一聲,他這才想起坊間的傳聞,說九兒姑娘暗地裏還在做拆白黨的生意。
沒等老掌櫃開腔,底樓一間房門忽然打開,一名二十歲皮膚嫩的能掐出水,衣衫不整的年輕婦人探出頭招呼道“你們怎麼才來。進來吧,已經被灌醉了,睡得像頭死豬。”
劉三色眯眯的盯著九兒姑娘露出來白生生的半個胸脯。
“有點事耽擱了。對了,你托哥哥辦的事情有眉目了,餘爺讓你明天中午去一趟一品香旅館作陪,說有重要客人要招待。”
“哪位餘爺?”九兒姑娘問。
“當然是斧頭幫三大金剛之一的餘立奎餘爺。”
劉三一臉得瑟的。
“怎麼樣沒騙你吧?你幫哥哥做大買賣,哥哥就幫你搭上斧頭幫餘爺這條線。整個上海灘誰不知道餘爺是出了名的不愛江山愛美人,一見你那還不得路都走不動,嘿嘿,將來攀上高枝,可別忘了牽線人。”
說話間,劉三和阿貴一前一後進了九兒姑娘的包房,很快合力抬著一根麻袋走了出來,也許是明天即將攀高枝兒了,九兒姑娘心情高興難得動了惻隱之心,忙招呼疾步離開的二人說:
“這位客人雖然是外地土包子,畢竟是體麵人家的少爺,再說他也很規矩。你們就別把他載荷花了,挖個坑埋了吧,也算是入土為安。”
栽荷花是幫派人士的黑話,指將人裝進麻袋丟進黃浦江。
出了高昌號,阿貴問“大哥,我們真要去挖坑?”
劉三不滿的罵罵咧咧到“那個臭婊子就是多事,謀財害命的勾當都幹了,挖坑活埋就能減輕罪孽?我呸!”
“那怎麼辦?三哥,我們出來根本就沒帶鏟子、鋤頭怎麼埋?”阿貴問。
“埋什麼埋,多此一舉,”劉三不以為然。
“扔黃浦江得了,難道他還能爬出來回去找老九告狀?”
……………………………………
就在麻袋被劉三和阿貴拋入黃浦江中後不久,不遠處的銅人碼頭上一艘簇新的小火輪靜靜的停泊在了空無一人的碼頭。
沒過多久,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汽車喇叭聲,打破了碼頭的沉寂,很快三輛小車風馳電掣的開了過來,打頭是一輛最新款的雪鐵龍,中間是一輛黑色的雪佛蘭,最後一輛敞篷的道奇。
碼頭貨棧值班人員老王和老李呆呆的望著駛過來的三輛高級小車。
叼著卷煙的老王不無羨慕的說“估計又不知是哪家的少爺小姐準備夜遊外灘,什麼時候我也能買一輛就好了。”
“省省吧。”老李譏笑著說:
“就憑你一個月三十塊不到的薪水,你知道怡和洋行最便宜的一款福特要多少?”
“五百塊大洋。”
“更不用說是這三輛車,沒有上千塊大洋以上根本拿不下來的。”
“什麼時候你扔了翠鳥,改抽大炮台就不遠了。”
翠鳥一毛錢一包的低檔香煙,而大炮台要3塊錢一包的外國貨。
“也許喊得黑龍汽車也說不定,”老王不服氣的反駁。
然而當雪鐵龍汽車上跳下一名三十多歲,穿著一身黑綢衣褲,腰間別著勃朗寧的彪形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