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大廈和公寓並排建立的無人之街。
和空戰鬥之前——鋼筋和水蒸氣的陷阱的緣故,被迫移動了不少。就算現在折回去,也無法避免大量的消耗。
再加上——天氣十分寒冷。
『哼。絆才是……明明就在強撐』
空所說的話浮現在腦海中。
“傷”的開放以及戰鬥造成的失血令體溫的維持變得困難。圖釘釘入般的頭疼得要裂開,腳底也很虛無。雖然口中十分幹燥,卻感到很奇怪。
絆在無人的街道上拖動著身體想到。
(……真的,死了嗎?)
確實看見了。
被列車碾爛的空。被急速給撕裂的身體。一瞬間就變成了肉片四散出去,變成那樣怎麼都應該活不了了。
可是,為何?
她不是那種被捕後就自殺的性格。
這是和她七年間一直在一起的自己和最清楚不過的事情。倒不如說,她是生活的再卑賤也會一笑而過的人。
比任何事情,與想不起她的“傷”一樣難以置信。
(話說回來……是被那家夥的“傷”給耍了嗎?)
“傷”也有操作精神的類型。絆見過的——或者說是殺過的“傷”之持有者裏就有這樣的人。
「死掉了的話……就是想破頭也沒用了嗎」
從額頭流下讓人討厭的汗水。
絆連擦拭的力氣都沒有,隻顧步行。
——空的話又浮現出來。
『嘛,絆還是和以前一樣別扭呢。還記得嗎?那個,剛開始行動的時候,絆就是個明明骨折了卻一直不說話的家夥』
(……那個時候嗎)
當時的,自己所在的地方。
隻有三人的隊伍。
隻有怪物的特種部隊。對已經收集了充分的數據的“傷”之持有者施加特殊的製禦回路的部隊。
出動了幾次,是怎樣的任務,絆已經記不清了。隻是,每一次都會被做調查,采集血液之類的全身檢查。
然而,隻有最初的任務,絆還記憶猶新。
……下雨的日子。
和現在打在的強化玻璃上一樣肅穆的雨降下。
從在訓練設施中見麵已經過去了三年的,夕陽西下之時。
想來應該也不是什麼很難的任務。
絆和空從開始到結束都和對逃走的“傷”之持有者的情報一樣。隻是這樣。
然而,絆的肋骨被擊中了。
什麼都沒有。
隻有膽怯。
對於殺人的工作感到了說不出來的恐懼。不,更為正確的來說,在自己的“傷”之下,完成無比簡單。
所以,沒有說負傷的事。
不想說。
勒達-117。
因為關係著一百八十四人死亡的自己那個地步不想說出討厭殺死他人這麼白癡的話來——所以沉默了。
空也沉默了。
不應該沒有察覺到。一起訓練已經建立了深厚的關係。隻要一呼吸就能知道他的健康狀態。然而,她沉默了。
然後,一起被罵了。
由於違反規定被關進禁閉室後,空從旁邊的單人間這樣說道。
『……我想我並不討厭你』
不討厭什麼,不用問也知道。
她用似乎感到麻煩的聲音哼了一聲。
『我覺得你很像我呢』
相似嗎。
確實,應該是操著一口令人討厭的語氣。應該之後也一直惡言相向,從單人間出來後也一直在吵架。
可是,隻有一次。
從那一天之後,空不再用「你」而是用「絆」來喊他了。
「…………!」
疼痛打斷了他的回憶。
右手——的疼痛。通常來說,是用強力鎮痛劑來抑製疼痛的,但是任務中不可能有那個東西。用藥來鈍化神經是不可以的。
將背依靠在還在建造中的大樓上,調整著慌亂的呼吸。
真是狼狽。
疼痛和寒氣打斷了呼吸。有種在冬季荒山的感覺。
「————」
少年突然轉過身。
有一座山丘。
從還保持著景觀的山丘上,無數隻鳥飛了起來。考慮到這個區域是要建成的住宅街的話,鳥就不那麼稀奇了。
可是,絆卻被別的東西奪走了視線。
一個眼熟的人影正屹立在山丘的頂點。
「你……」
「……絆!!!」
搖曳著紅發的少女——緋原·千尋·蘭卡斯特徑直跑了過來。
6
在想起是未開發區域之前看上去更像是普通的街道。至少,千尋是這樣認為的。
除開穹頂的特殊玻璃和沒有人之外,完全就是個漂亮的街道。
一邊走在這條街上,千尋一邊尋找著地勢高的地方。
PDA的影像在進入未開發領域之前就消失了。絆和空的決鬥,千尋也不清楚。正因為不清楚,所以才感到強烈的焦躁。
(那家夥,又隨隨便便弄得一身是傷了……)
眼中還殘留著窺見的絆的身姿。
外套破裂,右手血流不止的身姿。常人就是倒下也不足為奇。實際上,即使透過攝像機,也能清楚地發現少年的臉色很糟。
——得快點,絕對不能讓他消失掉。
「啊啊真是的!那個笨蛋」
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在奔跑的腳上灌注了力量。也沒有細想就登上了通向山丘的坡道。就連被這沉重的槍袋也覺得無所謂了。
無風。
掌管氣流的傳感器又停止了,隻有雨水不知疲憊地擊打在頭頂遙遠的穹頂之上。連聲音也沒有發出,隻有玻璃上的波紋擴大,然後不知不覺中寂靜下來。
在這樣的陰雨的天空中下,登上山丘的千尋凝目遠眺。
氣槍射擊錘煉而出的眼睛毫不遲疑地捕捉到了熟悉的黑色外套。
幾乎就在同時,那裏也發現了這邊,睜大了眼睛,幾乎失語地輕聲說道。
「你……」
「……絆!!!」
也沒有多想就大大地揮起雙手,千尋就這樣勢頭凶猛地滑下山丘。
「為什麼……你會在這裏!?」
絆立刻朝著滑下山丘的千尋拋去質問。
就連一直纏繞著自己的疲勞都被吹飛。從腹部噴薄而出的感情——十分罕見的——十分接近於憤怒。
再怎麼說都太亂來了。
自己和千尋。
烙印局的搜查官和女子學生。
世界不同。
思想不同。
所以已經不會再見麵了。
然而——為什麼你,偏偏選擇現在在這裏呢。
「才不是你。好好叫我的名字啦。因為到這裏來相當不容易呢,問梅緹絲也沒反應,還不得不避開社團的大家的目光」
千尋無所顧忌的挺起製服的胸口。麵對絆的問題,她一絲躊躇也沒有就回答了他。
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喻示著這名少女就是緋原·千尋·蘭斯卡特無誤。
——應該不會再有這樣的笨蛋了。
「所以為什麼……不,這個剛剛已經問過了嗎。……你是怎麼找到這裏的」
「用從未冬那拿到的——PDA」
「PDA?」
「比起我來說明,你還是直接看吧。未冬的影像也在裏麵」
「姐姐?」
將放在口袋的PDA遞給絆。
少年操作它看完未冬的影像後,
「姐姐的程序嗎」
開口道。
「你知道嗎?」
「隻知道大概的用途。……恐怕這個PDA正和同調著。也就是說,能夠做到利用恐怖分子的操作的程度」
出現絆的影像也是因為這個吧。這台PDA對監視絆的恐怖分子的操作產生了反應。
「設計了的製作的東西都不簡單嗎。的確,彙報給烙印局的話會成為逆轉戰局的武器吧」
「不彙報嗎?」
「很遺憾,我這裏的通信也被切斷,沒有和本部聯絡的手段了」
如果可能的話,絆也想詢問一下空的“傷”。本部應該也在努力恢複通信,不過隻要還在內部,成功的幾率就依然很低。
絆搖了搖頭重新看向少女。
「那麼,再問一次。……為什麼要來這裏?」
「要說為什麼,我已經說過啦。我受織部小姐和未冬的拜托啦」
「……姐姐?」
「那個,用墜飾通信機通訊的時候說要幫絆的忙,因為這座之中沒有其他可以幫忙的人,至少協助一下」
沒有多想,絆的喉嚨深處哼了一聲。
這也並不罕見。
沒辦法,既然是織部說的話,就這樣吧。就算是倒轉立場,絆也一定會用同一手。
可是,這又是另一回事,絆對自己困惑起來。
這名少女踏入了自己的世界,為什麼自己卻不感到厭惡呢。這是毫無道理的、油然而生的感情。
「你……」
可是,
「話說在前頭!我絕對不會回去的!」
千尋連珠炮般的斥責了他。
「這回不要說和我沒關係了。因為我也是事件的被害者——所以,我也有與其相關的理由了」
千尋耿直地直視著這邊說道。
絆拿這種眼神實在是沒轍。仿佛直接射入人的內心一般的視線。無論何時,無論對方怎樣,都不會動搖自己意誌的強硬。
和扣動氣步槍時一樣。
這名少女拚盡全力說出的話。
「有我能做到的事情就讓我來做吧!除此之外不會亂來的,也不會妨礙你。但是,織部小姐拜托了我,就是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吧?應該是有的吧?」
絆無奈地歎了口氣。
從心底,長長地歎了口氣。
「——不會……讓你回去的」
「誒?」
總覺得有誰一開始就計劃好了。
可是,絆沒有注意到,沉澱在他心底的疲勞正在逐漸減輕。
和眼前的少女相遇的事情更是連想都沒想過。
靠在大樓的牆壁上,少年從肺部擠出回答。
「先說好了。既然有關係,就要絕對服從我的命令。明白了嗎?」
「……嗯!」
千尋用力地點了下頭。
與殯儀館相似的房間。
冰冷徹骨的昏暗。
事實上,直到剛才為止,這間房間裏還充斥著死亡與流血。清掃機器人打掃完屍體,擦拭完鮮血的現在,他們的死亡仿佛依舊附著在這個房間的某處。
這裏是中央控製室。
頂燈打下微弱的展示燈光。不大不小的中央控製室裏,隻有這道電子光寂寞地照下來。
燈光之下——慘白如屍的手抬了起來。
「啊~要死了,要死了」
說出這樣輕率的話的人坐起身子。
「醒了嗎,空?」
顯示器前的嗣人轉動輪椅回過身來。
「早安嗣人。嗯……啊真是的全是血。虧我特別注意別被濺回的血弄髒了呢」
顰蹙雙眉,感到很可惜地拎起上衣的人,正是空。
圓潤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並且還有——總覺得是忍俊不禁的容貌。
不管再怎麼看,都不會是其他人。
但是,服裝不同。
雖然東西是一模一樣,但是應該被絆切開的肩膀卻沒有一次破損,而應該染血的胸口也連痕跡都沒有。
取而代之的是她右手的垂下了黏稠的血液。
「話說怎樣了?絆的情況如何?」
「跟丟了。原本未開發區域的傳感器就少,還多虧某位高手指示一直在用華麗的攻擊。現在能從遠方監視就十分不錯了」
「那還真是抱歉」
如此這般地開玩笑後,空弓起了背。
看著她這個樣子,嗣人閉上了一隻眼睛。
「就算能自己輸血也還是早點關上如何?第二階段限定解除的反作用應該比第一階段限定接觸要大上四倍吧」
「啊啊,別這樣啦,這種生硬的說話方式。會讓我想起那家夥啦」
大體上是被殺了一次所以很痛啦,空彈起耳環嘀咕道。接著,的出血停止了。
微微地歎了口氣。
「…………」
盡管這聲歎息所包含的疲勞,嗣人能夠完美的解讀出來,但是卻沒有出聲。
「話說,關鍵的地方做得怎麼樣了?」
「現在還在處理。話雖如此,為了進程的推進,果然還是得把叫醒呢」
「——是嗎」
「你們……想把聖母怎麼樣」
既不是嗣人也不是空,第三個人的聲音在控製室裏突然響起。
「——哦呀」
嗣人循聲回頭。
在那裏還有一個人。
被綁起來的修女服少女——土岐未冬正看向這邊。雙手雙腳都被拘束用具限製,但是那雙眼眸裏卻蘊藏著強烈的意誌。而且,還爬近了聖母的輪椅,想要保護昏睡了的聖母·雅姿莉亞。
「已經醒了嗎。時機恰到好處呢」
嗣人準備靠近她。
在這之前,空表態了。
「喂嗣人,這個孩子還是交給我吧?」
「那倒是沒問題。我隻需要的協助就行了」
「話說得真直接呀」
啪,爽快地打了個響指。
然後空在未冬的耳畔細語道。
「喂,你呀,是絆的姐姐?」
「…………!」
未冬纖細的肩膀微微一顫。
「嗯,嬌豔的反應。想象不出是那家夥的姐姐呐。話說回來呀,你知道那家夥現在到了裏的事情嗎?」
「絆他!?」
這次,未冬不再沉默了。
「你將絆怎麼樣了!」
「誰知道?是不是死了呢?誰說得準呢?那家夥從以前開始就倔得很呐」
未冬猛地抬起臉龐看向戲謔的空。頭上的頭紗落下,長長的秀發披散開來。
「沒有死」
她說道。
「絆他……是不會死的」
「這是信賴?還是說是願望?」
「……是預測」
「唔?那麼,還有一個。絆和你的年齡差難道隻是單純因為你是童顏看不出來?」
未冬的身體僵住了。
自己被迫冷凍睡眠的過去。這是附加在中的自己身上、聯係著這一事實的碎片。
「你們在說什麼?空」
嗣人在後麵問道。
「不知道啦。隻是,這邊的修女也是不能用普通辦法應付的」
「原來如此……要說是聖母·雅姿莉亞的隨行人員,叫她是的助手更好嗎?」
「…………」
未冬咽了口氣。
這已經和事實十分接近了。
但是,還有機會。
自己隻要不露出任何興趣——就不會給這個稱為嗣人的少年任何問出情報的機會。
將喉嚨深處的苦澀咽下。將膽怯在心中捏碎。
「你……」
聲音接不上去。拚命吸入空氣,然後詢問。
「你……打算用……來幹什麼」
麵對這個質問,少年側首。
用十分天真無邪的表情回答道。
「我來取回本該屬於我的遺產喲」